秋容听她这般孩子气的说辞,忍不住掩着唇笑了笑。
孙季明敲了她一下,“傻子,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
孙季明又看了眼窗外檐下的雨帘,面上隐隐显出一丝担忧,“就怕这雨再这般下下去,洮河发了水。”
沈若怜闻言笑容一僵,她生在北方,这点倒是她没想到的。
孙季明见自己吓到她了,忙笑着宽慰,“我也是随便说说,你不必害怕,到时若真有什么,我会保护你——”
孙季明话还没说完,忽听外面响起一道温润和善的声音,笑问,“孙公子说什么保护?”
说着,晏温推门而入,门开的瞬间,他的身影和外面隐隐的天光一道挤了进来。
他面色温和地扫视过屋中众人,视线停在沈若怜身上。
几人没料到晏温会突然过来,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沈若怜,下意识朝孙季明的方向投去一眼。
晏温眸色忽的一沉,随即缓缓勾起唇角,玩味道:
“你们方才在谈论什么,不知孤能否听听?”
男人一身雅白色锦绣常服,头戴玉冠,浅金色的流苏在腰带的玉佩上微垂着轻晃,颀长的身影闲适地伫立在门边。
他眉目疏朗,只是向着屋中投去淡淡的视线,无形中便流露出隐隐的压迫感。
房间瞬间显得有些逼仄。
孙季明对太子躬身行礼,沈若怜也被秋容扶着作势要下床,晏温压下眼皮淡睨了她一眼,“免了。”
沈若怜动作一顿,飞快看向他,可眼底是一片模糊的光亮,什么也看不清,她抿着唇,敛眸重新坐回床上,安静地垂着头抠手指。
她的举动看在孙季明眼中,就是普通百姓惧怕太子威仪的反应。
孙季明见太子还意味不明地盯着沈若怜,眼神顿了一下,主动开口吸引他的注意力:
“回禀太子殿下,草民方才在同沈姑娘说及往年淮安城的雨。”
“嗯?”
晏温走到桌旁的圈椅上坐下,右手轻搭在桌子上,带着墨玉指环的食指轻敲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声极有节律的“突突”声。
“往年的雨怎么了?”
孙季明道:“既然殿下问起了,那草民就斗胆直说了。”
晏温面容温和地看着他,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道:“但说无妨。”
孙季明又作了一揖,恭敬道:
“朝廷连年治理江南的河道,殿下应当也能察觉出,这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往年要多许多,草民也是恐怕今年会生洪涝之灾。”
“唔。”
晏温收回手,将墨玉指环从食指上卸下来,指尖顺着指环内侧慢慢划了一圈,略一颔首:
“孙公子是淮安本地人,自然比孤更了解本地气象变化,不过孙公子放心,朝廷已经由工部牵头,派人来淮安一带了。”
不过派的是谁,他皇帝老爹以马上就要废黜他这个太子为由,并没有直接告诉他。
晏温对孙季明这话说得十分恭谦,语气又温和。
孙季明忽然觉得那次在亭中与他遥遥对望,太子眼底的锋利和冷峻似乎都是他自己的错觉一般。
他面色有些不自然,点头恭敬回道:“如此,草民替淮安百姓谢过陛下和殿下。”
晏温面露温和,“罢了。”
他话音刚落,李福安敲了敲门,端了药碗进来,“殿下,沈小姐的药好了。”
秋容看了眼晏温,下意识过去接李福安手里那碗药,不料却被晏温抢了先。
矜贵雍容的太子殿下白皙修长的手中,端了一个缺了个口子的土灰色陶碗,偏他还似未有所觉一般,用那只有些发旧的勺子轻轻搅弄着黑褐色汤汁。
十分不相匹配又有些怪异的一幕。
屋中有瞬间的静默。
秋容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余光偷瞄了眼孙季明,语气里带了些不易察觉地恳求,对晏温道:
“殿下还是将这药碗给民女吧,民女喂自己妹妹喝,这药碗污浊不堪,怎能玷污了殿下的手。”
晏温抬眼,看了眼床上紧抠着手指,眼睫不住轻轻颤抖的小姑娘,手底下顿了一下,笑着将药碗递给秋容,“不烫了。”
秋容飞快接过药碗,坐到床边的梧凳上,挡住晏温和孙季明的视线,一勺一勺慢慢给沈若怜喂着喝。
孙季明看了眼秋容的动作,回过神笑对晏温道:
“殿下当真如传言所说,体恤百姓。”
晏温淡淡勾唇,手指上沾了一滴药汁,他轻轻碾搓了一下,温热的液体瞬间被指腹上的温度蒸干。
“沈小姐是孤的救命恩人,孤自然应该对她多上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