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冷平淡的声音一出现,沈若怜猛地回过神来,身上热意缓缓褪去。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走到一旁坐下,托着腮,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了一通,最后落在面前的青花瓷茶杯上。
鼻尖总是似有若无地萦绕着一股沐浴后潮湿的清香,沈若怜磨磨蹭蹭的,忽然有些不想说了。
然后她就察觉到太子哥哥似乎淡淡朝她扫了一眼,视线带着压迫感。
沈若怜浑身一震,抿了抿唇,这才小声开口,“我来,是想问问皇兄,我……我如今病也好了,今日最后一副药也喝了,便想着,尽快从东宫搬回毓秀宫去……”
天知道她在方才看过那般诱人的画面之后,再说出这些话有多艰难,更何况在半个多月前,她还心心念念想要重新回到东宫,如今自己竟主动说要搬回去。
可一想到今日下午皇后派宫女过来说的那番话,她心里既窘迫又觉得难堪。
皇后说,如今她也快及笄了,都是大姑娘了,前几日太子是念着她病还未好,让她在东宫多留了几日。
可如今她病已然好全,太子是心善,不好向她开口,若是她自己为了她和太子的名声着想,便尽快从东宫搬出去。
皇后话里话外说得都是她不自觉,她赖在东宫不肯走,说她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就罢了,还连累太子的名声。
沈若怜当时听了那些话便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她不确定这些话是皇后对她说的,还是当真也是太子哥哥的想法,只是他自己不好同她开口,才接着皇后的口说出来。
沈若怜拿起茶杯小口喝着茶,手心里的温暖几乎成为她身上全部温度的倚仗。
她虽垂眸不语,一颗心却随着面前人的沉默而渐渐悬了起来。
——她好希望他说,不必搬了,就留在东宫。
晏温没有立刻回她,而是盯着她看了两眼,随后从一旁架子上拿来一方面巾,慢条斯理地擦手。
沈若怜的视线又忍不住被他的动作吸引了过去。
那双手怎么能那么好看,骨廓云亭,手指修长遒劲,隐隐约约能看见些青色的纹路藏在他手背冷白的肌肤下。
他擦完手,然后拿起桌上的白玉扳指,套到了右手拇指上,扳指顶端镶有一颗精致的蓝色宝石,在灯下反着光,衬得他的手愈发白净贵气。
沈若怜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戴好了扳指,随手转了一圈,然后她察觉到他幽深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听见他不紧不慢说道:
“你要搬回去,正好孤也正有此意,明日我让李福安帮你。”
沈若怜明白了。
虽然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然而真正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小小的难过了一下,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释然。
那样谪仙般的人,他的所有美好,都不属于她,他会用这样一双漂亮的手,挑开孙小姐的盖头,然后牵着她共度余生。
沈若怜娇俏的面容染上明显的失落神色,清凌凌的大眼睛里也逐渐漫上水雾。
她仰起小脸,委屈巴巴地看向晏温,瓮声瓮气道:
“既然明日就要搬走了,那今晚皇兄再陪我去看一看小铃铛吧。”
小铃铛是沈若怜八岁时候养的一只小猫。
只不过小铃铛被她只养了半年,就因为误食了被老鼠药毒死的老鼠而死了。
这被老鼠药毒死的老鼠没处理干净,按照宫里的规矩,当日负责此事的宫人是要杖毙的。
沈若怜心善,央求了晏温对他们网开一面,只罚了一年俸禄以儆效尤。
后来小铃铛被沈若怜埋在了馨和苑外的池塘边,就在上次两人荡秋千的池塘对岸。
“好,孤陪你去。”
晏温没拒绝她,披了件月牙白色外裳,系好腰带,从黄花梨木木施上取下一件白色披风,递了过去,“夜里凉。”
沈若怜其实知道今夜他为何对自己这么温柔。
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又差点兜不住了,急忙接过披风,匆匆转过身,先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池塘边,夜风轻抚,风中有暗香浮动,沈若怜的心情也在这一路上默默调节好了。
其实她本也是那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整日里没心没肺的。
而且她这半个多月不断告诫自己,要放下他,说得多了,心也变得有了韧劲儿,所以现下难过了一小会儿也就好了。
两人来到池塘边站定。
沈若怜看了眼池塘边拴着的一只小船,指着那船回头看向晏温,眼里仿佛落了星光,嘴角上扬着兴奋道:
“哥,我们划船过去吧!”
晏温毫不犹豫拒绝,“我们从岸边绕过去。”
见晏温蹙着眉,她很快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扯着他的袖摆轻轻晃了晃,撒娇道:
“皇兄,没事的,我上次是在湖边滑倒的,这次有你在船上,我不怕,而且我很久没坐过皇兄划的船了。”
小姑娘声音娇娇柔柔的,软乎乎的语调让人不忍心拒绝。
晏温微微低头,视线下移,一眼就瞧见了拽着自己袖摆的小姑娘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的指腹。
他目光顿了顿,又看向她满怀期待的娇俏面容,终是轻叹一声,答应了。
“你在船上要安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