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贴着他的身子,也变得香软勾人。
然后他便惊醒了过来。
夜风徐徐,月色清冷,疏影横斜,暗香涌动。
晏温盯着纱窗上轻轻晃动的树影,神色异常沉静。
静坐了小半个时辰,他将佛珠手串放回枕边,面容平静地进了盥室。
寒山寺。
白日里住持给沈若怜安排好住处之后,她先是吃了顿斋饭,而后趴在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昨夜哭得狠了,眼睛哭得难受,又趁着天亮前坐马车,赶了半日的路才到,她在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要不是寒山寺的斋饭太好吃,她可能就直接睡了。
沈若怜这一觉,直接从中午睡到了半夜。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四周已经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清冷如水的月光透过纱窗,在屋里投下淡蓝色的幽幽亮光。
夜里有些冷,沈若怜没叫醒外间的秋容,自己蹭着靠坐在床头,拢了拢被子。
窗户外面不远处有虫子在鸣叫,此起彼伏,声音在幽静的寺庙里格外明显。
沈若怜瞧着地上那片投下来的月光,清清冷冷的,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其实九年前,她在被晏温救下以前,有过一段流离失所的日子,被转手卖过几次。
晏温救下她,是她从人贩子那里逃出来以后了。
也正是那段流离失所的日子,让她的心思变得自卑而敏感,虽然这么多年被晏温娇惯着,但她依然养成了看人脸色的习惯。
她知道,那个皇宫里,他们对她都好,可她能看出来,他们对她的好是有条件的,是因为她是“太子的妹妹”,而没人因为她就是她。
甚至有时候,她不小心表现出粗浅无知的时候,还会看到皇后眼里一闪而过的鄙夷。
虽然她知道,那个神情只不过是皇后身居上位,对于粗鄙的人和物的一种下意识反应,但她心里还是会难过,然后会更小心翼翼地讨好她。
而整个皇宫,她最不需要去费尽心思揣摩和讨好的,只有晏温。
原本以为,他是真心待她好。
可现在,尤其是昨夜里他对自己说出那些冷漠的话后,她又突然不确定了。
不确定他从前对她的好是不是只是还她的“恩”,而如今“恩”还完了,他终于也对她开始不耐烦了,他是不是也同他们那些人一样,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她。
那年晏温救下她后,原本是要放她离开的。
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虽然被他驱赶,但她还是悄悄跟在他们后面。
后来有一天,她见他中了西戎人的埋伏,落了单,且还掉进了一个陷阱里,在他掉进陷阱前,她扑过去抓他,没想到被他带着也掉了进去。
两人一起掉进陷阱后,沈若怜才发现,晏温身受重伤,一条腿的腿骨折断,从皮肤里刺了出来,而他的眼睛也似乎被毒气所伤,什么也看不到。
那时候正值冬天,周围全是大雪,天寒地冻的,晏温身上温度很快就流失了。
沈若怜便脱了自己的衣裳给他盖,一边在他耳畔鼓励他不要睡过去。
她后来还尝试着背他上去,可她太小,又没有力气,尝试了几次都摔了下来,连带着他也被摔了几次,后来为了避免他的腿伤加重,沈若怜只好放弃了这一想法。
之后又过了几日,长期不进食加上伤口感染,晏温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为了让他活下去,沈若怜每日里割了手腕喂他喝自己的血。
伤口冻住了,她就再划开,那时候好像只想让他活着,似乎也感觉不到疼了。
硬是这样生生又熬了五日,才熬到他的部下来救他。
而她因为长时间失血受寒一病不起,就被他带回了皇宫。
其实沈若怜不知道的是,她失血生病不是晏温带她回东宫的理由。
后来晏温眼睛好了以后回去查看过那个陷进,在那陷阱边上,晏温赫然发现一条能攀爬出陷阱的绳子。
当时他眼盲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自己独自爬上去离开,但她没有。
她当时但凡生了一丝抛下他的念头,他大概都会永远留在那个坑里。
这才是后来晏温决定带她回宫,认她做妹妹的原因。
天边渐渐开始泛白,沈若怜从回忆里抽神,虫鸣声重新回到耳中。
她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尖,心里明白,自己同他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那般灼灼耀眼而又高高在上的谪仙,也只有沈小姐那样的贵女配得上他。
天色又亮了一些,寂静的院落里开始传来扫帚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远处的门扉“吱呀”被打开,一盆水泼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
沈若怜深吸了一口气,她忽然有些不想回宫了。
反正哪儿都不是她的家。
沈若怜在寒山寺一待就是小半个月。
从前她性子跳脱,除了跟着皇家祭祀等活动来过寺庙以外,自己一次都未曾踏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