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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公子(1 / 2)

沈兰池向镇南王行了礼, 再起身时, 却发现王爷的脸上带着好大一团笑。平日里凶恶铁血的人, 因着这个笑, 竟变得有些傻憨憨的。

沈兰池忽而想到, 陆麒阳在旁人面前总是笑得轻佻, 到她这里, 反而会露出傻气耿直的笑容了。原来这份不小心会流露出的耿直傻气,还是祖传的啊。

“沈家丫头,你来这军营里做什么?咱们这儿都是浑身脏兮兮的大老爷们, 你一个小闺女,怕是会嫌弃我们。”镇南王笑呵呵道。

“什……什么浑身脏兮兮的大老爷们……”陆麒阳嘀咕道,“我干净得很呢。”

镇南王闻言, 怒瞪一眼陆麒阳, 喝道:“你就是浑身脏兮兮!”说罢,又转向沈兰池, 脸上和变戏法似的, 重绽开了笑容, “沈家丫头, 你不要见外!”

“我思忖着, 世子爷的生辰就要到了,我又打不定主意, 不知道送世子什么礼物好。所以,才想来这儿问问世子。也不知道他想要些什么?”沈兰池抿唇, 柔声道。

她确实有些猜不透陆麒阳。

她总觉得陆麒阳和她一样, 也重生了。可每每她试探,陆麒阳却都能避过她的试探去;端倪虽有,却总是得不到证实,恼人得很。

“礼物呀?他什么都喜欢的!”镇南王一巴掌拍在陆麒阳后背上,硬生生推着儿子向前走了几步,“你尽管送,只要是你送的,他什么都喜欢!”

陆麒阳被拍得脊背一震,小声嘟囔道:“爹,人家这是给我过生辰,不是给你。你瞎搅和什么呢?”

一听到陆麒阳反驳,镇南王陡然暴怒。他提高了音调,喝道:“小兔崽子,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呢?‘瞎搅和’?什么叫瞎搅和!”末了,又压低声音,凑到陆麒阳耳边,轻悄悄道,“你不知道,你老子我当年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号称楚京第一贵公子,这才把你娘娶过了门!”

陆麒阳微抖了下肩膀,有几分恶寒。

顿了顿,镇南王扯上了宋延德,直直往营房外走去,口中道:“你俩好好商讨商讨,我和延德去外头,搬……搬……搬粮草!”

营房帘帐一落,镇南王的身影便不见了。

陆麒阳轻舒了一口气,小声嘟囔道:“真是难缠。还什么‘楚京第一贵公子呢’,尽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倒是觉得,王爷是个性情中人。”沈兰池说。

“‘性情中人’?他打我的时候,可不见得是‘性情中人’了。我身上这么多旧伤,你都不心疼我一下。”陆麒阳道。

“我……我心疼呀。”沈兰池用手指绕着发尾,道,“可是要不是王爷对你严苛,你哪能学成一身武艺呢?早就泯然于众纨绔,当真变做个游手好闲之徒了。”

她说罢,安静了一会儿,重提起了正题:“世子爷,你想要什么生辰贺礼?”

年轻的世子偷偷瞧她一眼,飞速收回了目光。没一会儿,又偷眼瞧她。如是偷偷摸摸数回,沈兰池笑了起来,道:“陆麒阳,你有什么想要的,就和你兰姐姐直说,别和个小老鼠似的在那儿偷偷看我。”

“那我说了?”陆麒阳一正衣襟,做出副正经模样来,“我就怕我要的东西太难得,你听了,却找不到,最后恼羞成怒,要来打我。”

“这世间还有我找不到的宝贝?”沈兰池秀眉一挑,颇有几分不服,“除了陛下的头发,还有什么宝贝是我拿不到的?总不至于,你要的生辰贺礼便是陛下的头发,好放到灯盏里去烧吧。”

听她提起自己少时诓骗人的话,陆麒阳有几分讪讪。

“那我说了。”他咳了咳,正儿八经道,“我要的这样东西呢,天上地下,仅此一件。放眼楚京,无有能比肩者;乃是姬侯传国之宝,足令花中君子缺一人,又尽泛嵇康之藻。你找不找的到?”

沈兰池懵了。

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见“姬侯传国之宝”这个名头,她就吓了一跳。陆麒阳平时爱搜罗些前朝宝贝,这她知道;可她以为,那不过是陆麒阳拿来撑起纨绔牌面的手段罢了。谁料他竟真的要什么“姬侯的传世宝”,这可叫她上哪儿找去?

“花中君子缺一人”倒是好说,那必然和梅兰竹菊沾亲带故。她的名字就是兰,兴许这家伙是想要盆兰花养在家里头,以“睹物思人”?

陆麒阳见她犯难,便笑得止不住声。东倒西歪地笑了一阵子后,他道:“你回去之后,仔细思索一下。我生辰的时候,就要这件礼物,其他的统统不要。就是你拿来了,我也要丢出去。”

沈兰池无法,只得应了句“好”。

她走出营房的时候,发现镇南王还苦苦守在外头。天寒地冻,雪又下得大了,可王爷却如同一樽望夫石似地站在雪地里,肩膀和头顶都积了好大一团雪。

“哟!这就走了?”见沈兰池出来,镇南王搓搓手,呵一口白气,笑道,“让小兔崽……让我家麒阳送送你。你就带着几个丫鬟过来,路上遇到登徒子怎么办?”

镇南王盛情难却,沈兰池只得从命。

沈兰池是坐马车来的,陆麒阳便牵了自己的马,在旁跟着。出了军营,便见得满原皆是纷纷吹落的细雪。这一忽儿的功夫,大地上已覆了浅浅一层白。若这雪下上一夜,想来明早便能有一派银装素裹的佳景。

沈兰池撩起了窗帐,打量着外面。

不经意间,便看见陆麒阳的侧颜。他褪去了方才笑闹时的不正经,墨黑的眸子盛着认真之意。腰上的佩剑也沾了雪,像是落了飘飘扬扬的柳絮。

发觉沈兰池在打量自己,陆麒阳撇过头,问:“看什么?”

“看你。”她绽出个轻浅的笑,答得爽快,“你不知道本姑娘喜欢看美人?瞧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就多看两眼咯。”

“……小心冻着。”陆麒阳伸了手来,一把揪下了窗帐,盖得死紧,不让她再撩起。

沈兰池明显不甘心,又想要打起窗帐来。里外两人同时用力,险些让窗帐被扯裂了。只可惜沈兰池的力气比陆麒阳小太多,最后只得放了手。

见那窗帐后终于没了动静,陆麒阳松了口气,耳朵根子微微红了起来。

入了京城,四下里便热闹起来。城外的大道上尚有积雪,可这城里的道上人踩马踏,稍有一丁儿雪便被踩化了,很快变成黑漆漆一团脏污。

行了一段路,沈兰池忽听到马车外陆麒阳的声音:“沈公子?你这是……又在幽会呐?”

陡然听到“沈公子”和“幽会”,沈兰池心底一凛,立刻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来。她一撩车帘,探出身去——果不其然,路边的茶摊子上,正坐着沈庭远与柳如嫣。

不过,这回的柳如嫣,还是老老实实向现实低了头,拿了顶垂纱斗笠遮着自己的容貌。

沈庭远坐在长凳上,原本一双手正替柳如嫣斟着茶水。见到忽然冒出的陆麒阳,沈庭远立刻放下了茶壶,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世子,我……我不过是,吃茶……”他小声道。

再抬头时,却看到马车里还探出了沈兰池的脑袋,沈庭远大吃一惊,立刻改了结结巴巴和嗫嚅难言的样子,站了起来,道:“妹妹?!你怎么又和世子在一块儿?你还不曾定下人家,要是让旁人瞧见了,那可如何是好……”

这几句话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未有丝毫阻塞。

陆麒阳听了,“啧”了一声,道:“大舅子,你这话说的,也不心虚?”

“什么……什么‘大舅子’!”沈庭远急了,道,“世子,你都不曾娶到我妹妹,岂可张口闭口地乱说?这又如何是君子之行!”

两人正吵着,街市对头忽然行过来一个年轻公子。

这公子玉冠锦带,披一件轻裘大氅,一张面孔生得风流俊俏。明明是下着雪的冬日,非要在手中持一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时而“哗”的收拢,时而“哗”的展开。

沈兰池认识他,他是柳如嫣的嫡亲二哥,唤作柳文。

这柳文可是个不好对付的人,要是让他瞧见沈庭远和柳如嫣在这儿闲逛,那可就麻烦了。

“别、别争了!”沈兰池立刻拽住自己兄长的衣带,将他往马车里推,“我瞧见柳家二公子过来了。你若是还想给柳三小姐留份清净,就赶紧去马车里给我藏好!”

谈话间,那柳愈果真看到了柳如嫣的身影,嚷道:“这身衣服怎么有些眼熟?这不是我家那个心比天高的小妹嘛?在这儿等谁呢?”

说罢,他摇着折扇,缓步入了茶棚。

一侧眼,柳文便瞧见了站在马车前的沈兰池。他一眯眼,手里的扇子隔空对兰池点了一下,口中道:“哟,沈家的丫头。怎么?你来找我家妹妹麻烦?”

柳如嫣将垂纱撩到斗笠上,连忙道:“二哥想错了。今日我只是出来和沈二小姐喝茶罢了。”

“如嫣,你可不用藏着。”柳文拿扇子一比,语气里透着一丝傲意。他拿眼角瞧着沈兰池,道,“这沈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我听如画她们几个说过,这沈兰池尤其是个带刺的,只会找人麻烦。”

沈兰池:……

柳二公子,你的情报该更新一下了,那都是五百年前孙悟空没出世前的旧闻了。

柳文自然不知道沈兰池在腹谤他些什么,仍自顾自对柳如嫣说个不停:“别说这沈兰池欺负了你,就算是我在街上见了沈家人,我都会觉得京城里闷了不少,难受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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