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扭地错开目光:“……谢了。”
商执抿唇不言,内心默默复盘妻子的先褒后贬。
寡淡?
她眼中的婚后生活,竟是如此无趣吗?
春日消散,重归隆冬。
感受着无形的四季交替,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商执才恢复往昔的神色,生硬地切换成让温大小姐“讨厌”的说教模式:“哲海大学百年基业,业内翘楚,校方处理有损学校声誉的学生自然会有考量,如果你也觉得退学处分过于严厉,不如想想如何帮助你的同学走出困境,难道不比在这里生闷气更见成效?”
目光从小姑娘那张轮廓精致的脸庞上扫过,他又道:“至于那些躲在网线后面说风凉话的家伙,你就当他们是……”
停顿了几秒钟,他压下声音:“是个peach。”
这是他曾向温轻雪讨教来的“新新人类”词汇。
桃子可以等同于屁……
这个翻译很神奇。
商执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微耸,接着昏黄的路灯光线,温轻雪发现他双颊泛起了诡异的红色--对于一表人才、仁义礼智的商家继承人而言,当着女孩子的面说脏话,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温轻雪失笑,应声道:“嗯,我明白了。”
必须承认,这个从小历经过太多风霜的男人颇有一套,说起大道理来,总是很容易令人信服。
对于陈桂雪,她也确实有伸出援手的打算,只是具体要做哪些事、如何让她更好的接受,可能还要再琢磨琢磨。
商执轻咳两声,缓解着自己的不自在:“不过,我和你的想法一致:无论是谁做错了事,穷人也好,富人也罢,都要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话意有所指:“……我也一样。”
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肯定--特别是商执的肯定,不禁让那些笼罩在温轻雪心头的乌云散开,可后面那一句话,又令她稍稍放下去的心再度高悬:这个男人固执地认为是当年自己任性才间接害死了父母,那他做错了事,后来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呢?
还是说,他随时打算付出代价?
内心的不安瞬间被放大许多倍,温轻雪轻声唤他:“商执?”
商执回过神,从外套内衬口袋里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心情好点了没?要不要我陪你再逛一会?不过,今晚八点我有一个视频会议,得提前五分钟到家准备资料。”
言下之意是:不早了,该回家了。
自觉话术生硬,他又补充:“睡前我再帮你按摩一下手腕。”
善解人意如温轻雪,立刻拉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只是,满脑子却是男人方才低头看怀表的样子:侧脸的轮廓,睫毛的弧度,遮住眉眼的刘海,以及,那句断章截句而来的“五分钟”。
都似曾相识……
啊,是在梦里见过。
温轻雪的耳边又回响起那句“还可以再做五分钟”。
微凉的夜风莫名变得燥热,她迫切想要回去用冷水洗一把脸。
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嘴上也不忘寻找破解之法:“商执,你有没有想过换块腕表?我给你买块表当圣诞礼物,好不好?不过,我暂时没那么多可以支配的零花钱,三十万……不行不行,三十万的表对你来说太差劲了,七八十万……好像也……算了,一百万左右的表可以吗?会不会不符合你的身份,戴出去被项舟行他们笑话?”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先解决制造问题的--怀表。
温大小姐花钱一向没节制,为了管住自己的“一言不合就剁手”的行为,她来到哲海念书后就主动停掉了信用卡……所以,要买百万级别的腕表给商执当礼物,即便挪用温蓬给她置办的小金库,也紧紧巴巴的。
如果不向爸妈讨要的话,只能先找个借口从表哥那里借一点了。
还好。
她有个壕无人性的表哥能给自己兜底。
温轻雪都已经打好了算盘,谁料,当事人却一口回绝:“不用了,我手上有珠串,本就不方便再戴一块表,再说,这块怀表是我父亲的遗物,我暂时不想换掉它。”
遗物。
听见这两个字,温轻雪不由愣怔:“是、是这样啊,抱歉,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怀表是……”
商执jsg蹙眉:“以为是什么?”
是你的装逼神器。
之一。
想到领证那天对商家少爷各种贴标签,温轻雪既羞愧,又后悔:“没什么啦。”
是她自以为是,是她异想天开。
明明并不了解那个男人,却总喜欢往他身上贴一些“莫须有”的标签:玩的挺疯也好,遛鸟也好,《忏悔录》也好,怀表也好……把自己对商执的那些误解编纂成册,只怕能成一本当代版的《傲慢与偏见》。
温轻雪红着脸自我反省。
商执并没有继续追问。
指腹从略显陈旧的怀表金属壳上抚过,他蓦地沉声感慨:“你看,生死之事,再公平不过……”
商明宇含着金汤匙出生,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过了三十年意气风发、堆金积玉的生活,还有着大好的前途……却因为一场飞来横祸,彻底失去了享受人生的机会。
眼眶微微发胀,温轻雪停下脚步:“商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