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没有月亮,姜翎走回宫殿之时, 有凉风穿袖而过,枯萎的不逢春在瓶中垂首, 让本就冷清的房间更加寂寥。
在圆桌旁, 谢温韦他们已然就坐, 等待和她一起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自从上次莫齐轩离开后, 已经过了半个月,这期间他们率领烛龙教修祭坛、建战壕,调动整个虚川城的百姓为战争做准备。
尽管那些人, 根本不知道即将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姜翎找了个空位坐下,双手合拢搭在桌上, 安静地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昏沉无光的宫殿,静默得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终于,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姜翎倏然回首,见到了一抹深沉的黑影。
高鼻深目,皮肤苍白, 眼珠黑得惊人,即便风尘仆仆, 也带一丝不苟的冷峻之色。
这是陌生的形象,却住着莫齐轩的意识。
“你总算回来了。”姜翎说。
莫齐轩走到她身边,拂袖落座, 随手倒了杯茶。
“我已经通知了梁州的官府和各大门派, 告诉他们, 天降神谕,异族入侵,必须严加防范。”
谢温韦诧异道:“他们相信了?”
“不信。”莫齐轩说,“所以我用了点手段,让他们乖乖听话。”
谢温韦于是不再说话,因为这些日子来他也听到过风声,甚至还有消息说“褚冬”擅闯八岐门,连杀三位化神期的长老。
如今看来,还真是莫齐轩能做出的事。
“虚川城的人倒还听话,那位大祭司虽然有些微词,却对褚冬极其忠心,所以没有反对。”师寻绿说。
莫齐轩颔首:“多亏了烛龙教数百年来积攒的威望和权势,才能让事情这么顺利。”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乐玉珂说,“我们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褚冬满意?”
莫齐轩沉默片刻,说:“从他的记忆里,我找不到答案。”
他在褚冬破碎的回忆中,看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譬如,他其实并不如人们想象的一般风光无限,应有尽有。
他出身贫苦,偶然得到一位散仙的指点,才正式步入仙途。而那时,他已经十八岁,早就阅尽人生百态,饱尝心酸。
二十岁那年,他远渡溪州,加入掩星岛,并迅速脱颖而出,在门派大比中拔得头筹,一时风头无两。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三十年后,他放弃唾手可得的首席弟子之位,回到梁州创立烛龙教。
梁州位于边境,地势高耸,山峦环绕,多是贫困落后之地。
但褚冬毅然决然地回到了这里。
他汇聚了十位志同道合的伙伴,开始四处传教,吸纳信徒。闭塞的山村,成为他的栖息地,无知的村民,成为他忠实的教众。
就这样,三百年过去,烛龙教的势力遍布梁州,而褚冬也成为了渡劫期的强者。
他打着供奉真龙的名义,为百姓祈福降雨,帮他们修路搭桥,甚至带着一批又一批的百姓搬离深山,开垦田地。
他镇压了真武朝残暴腐败的官员,迫使朝廷为之屈服,减免赋税,保存粮仓。
所有教众,无温饱之忧,梁州之民,也得以开蒙神智,安居乐业。
所以毫无疑问,褚冬是一个完美的教主。他公正无私,心怀天下,能为烛龙教奉献一切。
尽管从表面上看,他是那么的冷漠无情,但莫齐轩知道,他心里的火焰比任何人都热烈,千百年来从未熄灭。
纵然血祭五十万人的结局太过惨烈,可换来的却是整个九州的生机,平心而论,他已经竭尽所能,做到最好。
因此莫齐轩并不明白,他在此困顿千年,缔造出一个重现当年景象的幻境,究竟是想得到什么。
不过,不管这目的是什么,对付天魔族一定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想到这里,他抬眸环顾众人:“我已经告知了五大门派魔族降临的事,但还没有收到回复。想必天魔族真正出现前,他们是不会来的。”
谢温韦说:“意料之中。”
莫齐轩笑了笑,说:“这些门派永远都是这样,除非看到实质性的威胁,否则轻易不肯出手。”
“也罢。”他淡淡道,“就让他们后悔去吧。”
师寻绿忧心忡忡:“可是仅凭我们,怎能抵挡魔族的大军?”
莫齐轩平淡反问:“不能吗?”
师寻绿愣住:“根据史书记载,第一批降临的魔族足有三万之多,而且个个精锐,以一敌百。但整个梁州的修士加起来,也才不过二十万人,还有一大半都在金丹期以下。”
莫齐轩说:“梁州五百万百姓,八十万教众,难道还抵不过三万个魔族?”
师寻绿不可置信地摇头:“你不能让这些无辜的人惨死,他们……太弱小了。”
“那就等着瞧吧。”
莫齐轩微微一笑,眸里闪烁着胸有成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