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身侧,周暮辞靠在桌沿站着,看了她一会儿,姜迎灯也回视,却在这个人一贯磊落的脸上看出一点意味深长,最后,他似笑非笑说了句:“白月光真的很难战胜吧。他一出场,别人都显得不过如此?”
姜迎灯也默契地一笑,当做默认了。
周暮辞说:“我后来又去看了一遍《青蛇》。”
她微讶:“什么时候?”
“我自己去的。”想起上一回聊到的结局,周暮辞起初不解,法海怎能爱上青蛇,还为她再修一世轮回?他是个刨根究底,具有钻研精神的人,心里放不下这个争执,像是长了个疙瘩,为消解疑惑,便又去了一回剧院,最终得出结论,“一知半解,算是短暂地悟到了那种爱。已达彼岸,又返苦海。”
不论他说的悟是真是假,姜迎灯看他的眼神渐渐变欣慰。
周暮辞又说:“不过我的道行还很浅,需要慢慢修炼。”
人与妖的故事背景,都是以千年做单位的,如此绵长,如此厚重。
这两个为爱铺垫的词,听起来就和周暮辞这样的人不搭。
他能说短暂地悟,就已经不容易。
“已达彼岸,又返苦海。”姜迎灯温温柔柔地说:“五浊恶世里,芸芸众生相。彼岸在心底,爱能苦海作舟。”
她见他眸光轻晃,好似被击中。
好消息,姜迎灯下班有人接了。
她从来不要求什么,但他会主动来。下楼的时候,姜迎灯跟自己打了个小赌,出大楼,先环顾,在一棵静谧的榕树下,梁净词的车停在那里。
她喜出望外地奔过去。
姜迎灯歪着身坐在副驾,面对他。
梁净词将手腕松松地搭在方向盘,停车处空旷,他便没急着开车,也偏头看她一眼,问:“工作还好?”
她说:“最近闲下来一些,虽然经常加班,但是我们做完一个项目就会休息几天,假期也不算少,还是蛮好的。”
想到什么,梁净词若有所思提起:“你那个老板——”
“周彦吗?他挺好的。”
见她这样急切打断,他笑一笑,低声说:“嗯,现在我是外人,不能跟我说闲话。”
姜迎灯说:“是真的。”
梁净词没再问,只道:“有什么不方便就说。”
她莞尔:“我现在很坚强,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伤春悲秋,别人能忍受的我也能,不顺心总有,没必要老是挂在嘴边。你也不要想得太严重,我又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梁净词看着她,没说话,也没点头。
“你今天下班了?不会召开紧急会议吧。”
姜迎灯忽然放低声音,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
梁净词没明白这么问的道理,口中,“不”字的音节还没发出,他忽然被环住脖子,姜迎灯飞速凑过来,在他颈侧上烙下一个深吻。
终于亲到了!恶作剧得逞一般,她像个小孩一样幼稚地笑一下:“我要毁了你的两袖清风。”
梁净词稍稍一怔,随后侧过头去看后视镜,用指尖挑开衬衣的领,见到被她盖上的记号慢慢浮出来。他没生气,仍旧笑得那般宠辱不惊。
还顺便解开上面两颗扣子,有刻意将记号放大之嫌。
慢悠悠道:“既然如此,晚上再给我毁彻底些。”
“……你不生气?”
“都给你亲。”梁净词忽然转性,大度地一笑,“想亲哪儿就亲哪儿。”
手刹被放下,他把车往前开,汇入晚高峰的滚滚车流。
天气很好,晚霞是粉紫色的。姜迎灯看着前方,目送夕阳落山,等嬉笑的愉悦氛围散去,她缄默一阵,又缓缓开口道:“一个人最难熬的不是孤独,是有时候受委屈,明明是我占理却没有人撑腰,那种情况难免会难过,可能对方嗓门大一些就把我吓到,但是慢慢地经历多了,就少了怨恨,万事不过如此,就想着两点人生哲言:知足常乐,施比受有福。”
她掰一掰手指,想到,这似乎还是梁净词教她的,学以致用的宽慰。
“总之我每次吃亏了就这样安慰自己,人又不可能总被保护,我也要长大的——什么施比受有福,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因为我好像也没有感受到什么福气。”
梁净词说:“这话就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究竟报不报,很难说。”
他沉吟过一个红绿灯的时间,接着说道:“老话里的许多道理,不是让人奋进自省,或是告诉你如何讨巧占理,只不过是教人自足释然。”
由于对他自带滤镜,总觉得梁净词三言两句就让她心中豁然。他为人处世的逻辑,追根溯源,一切回归到自己的姿态上面,说来无非凝练成两个字:定心。
姜迎灯眼中茫然渐隐,静静地望着他。
“你能做到坦然无愧,心就正了,不必管他人。”梁净词说着,想起了一句很好的话,还给她,“也无风雨也无晴,是不是?”
她不回答,把话反抛回来:“那你呢,你的心坦然无愧吗?”
他当然无愧,所以连语气都显得浩然:“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这两个字。”
说完,却又慢慢低抑下来:“除了对你。”
姜迎灯一滞,轻声地说道:“这件事……其实你也可以试着自足释然。”
梁净词语气淡淡:“如果有用,我就不会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