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摇摇头,捕捉到他眼里的询问,鼓起勇气道:“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啊?”
这雪也快停了。
周始放下手中酒杯,“再过几天,会有一支商队从这边出发,届时我们随他们一起,便可以走了。”
边境常有商队南上置换货物,从前大梁各州之间互通,常有往来,这点她倒是忘了。楚慕追问:“那这支商队是去?”
周始:“常州。”
楚慕闻言心中一喜,梨涡浅显,眉眼微微弯起:“真的?!”
周始颔首,轻轻“嗯”了声,见楚慕这般欢喜以为她是在这里待腻了,想换个地方,便没作多问。“我有事要出去,你一个人在客栈里不要到处乱走,最近这里多了很多草原人,外面挺乱的。”
他说着便起身,楚慕眸光微动,“你今日又要出去啊。”
小姑娘两双秀眉微微蹙起,脸上透着一丝不安,他淡淡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可我……”楚慕欲言又止。
周始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你有事要和我说?”
她的确是有事要说,楚慕犹豫片刻,还是打消了念头,“算了,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
她本想和周始商量一件事,一件对她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可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
周始没多想,点头:“行。”
“等我回来。”
很快,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客栈入住的人不多,许是严冬,楼上格外安静。楚慕上楼后在廊前站了会,两人的房间相隔不远,就在一层楼。
外头的雪渐消,楚慕吹了会风,心里平静不少。这些日子周始一直很忙,她一天也见不了他几回,他没讲过自己的身份,但楚慕隐隐约约猜出来几分。
宫里的一切都很复杂,可宫外的世界不仅复杂,还人心难测。这半年里,偶尔听那些人牙子闲聊时,说起过一些,这江湖里有一些比较隐秘的组织与势力,千奇百怪,他们专门培育杀手,为自己做事,也为他人做事。
她猜测,周始应是其中一种。
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楚慕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虽相交甚浅,不知全貌,但那会的楚慕,唯一能相信的人便只有他了。
风雪陡停,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
烛光微微摇曳,室内光线昏暗,半开的雕花窗棂外夜色浓郁静谧,投下一道残影。楚慕双手撑着脸,眼皮愈发沉重。
她挣扎着困意往外瞧了一眼,周始那间屋子还暗着,他还没有回来,都这么晚了。
他人呢。
楚慕揉揉眼,从桌上起来,推开屋门走了出去,廊外零星灯火映着光景,客栈下的街道小路空无一人。
她身上裹着一件白色斗篷,走到周始屋子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半响过去,里面无人回应,看来他真的还没有回来。
不是说很快回来吗?
楚慕心有不安,双眉微微拧起,她转过身眸子不经意的往楼下扫去,陡然瞥见一道清瘦身影,不禁睁大了眼睛。
那人在路上缓缓走着,高高瘦瘦,身姿周正,不正是周始吗?
他背对着走,明显是要出去。
楚慕两只手撑在护栏上,眼里快速的闪过一丝疑虑,神色不安。
他这是回来了,又要走??
楚慕下意识觉得不对,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他不会是想丢下她一个人走吧?
不对,若是这样,他当初便没必要让她跟着,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见他身影越走越远,楚慕这心里就越发不安,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周始最近也怪怪的。
她来不及多想,转身跑下了楼。
今儿夜里没下雪了,楚慕跟着雪地里的脚步走,很快就找到了周始的身影。鉴于上回跟踪被发现,这回她学乖了,就远远的跟着他一点也不敢靠近。
这样,他不注意应该也发现不了吧。
越往外走天越黑,周始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盏灯提着,楚慕远远跟着,圆润小巧的鼻头被风刮得微红。
两人走了一阵,最终他停在了湖边。
边关寒冷,湖上结了冰,白白里有人凿冰捕鱼,留了好几个冰窟窿。楚慕看着他停在冰窟窿面前,心里不禁有些怀疑。
他不会是大晚上饿了,想吃鱼吧?!
然而下一刻,她却被周始的动作吓得差点咬断了舌头,少年倏然抽出腰间的剑,轻盈的剑身在空中飞舞,他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脖子上搭去。
死是最容易的,可在十方楼,体面的死去却不是易事,在那里的人通常只有一个下场。
——不得好死。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家世,亲人,但怎么死,何时死,周始想自己选。
有的人能活到八十岁,顺遂一生,而他只想永远留在十八岁,与世长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