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人刚醒,电脑啥的就给她送来了?”
徐达远点点头。
“留守的人一早问过我,说是罗素琴想要她的电脑和翻译手稿,我觉得这些都是工作的事儿,就没阻止,看来她非常重视这份工作。”
周宁沉吟片刻,将目光从罗素琴身上挪开。
“手稿我看过,跟日记里面字迹一致,我认为是张民安留下的,关总编不是说,之前张民安去出版社的时候,才完成10%,而现在已经完成90%。
她应该是想尽快完成张民安留下的工作,这是一份寄托,但这份寄托完成后,罗素琴如何选择,这就……”
徐达远和大赵都一愣,大赵没忍住问道。
“周小周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罗素琴现在就是急着完成这个手稿,之后她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徐达远眉头紧蹙,想了一下点点头,显然是认可周宁所说。
“别猜了,进去看看吧。”
大赵推开门,罗素琴缓缓转过头来,看到徐达远微微笑了笑。
“你们来啦,不知道你们谁会弄电脑,我想让你们帮个忙,之后不用你们问,我会详细跟你们说的。”
周宁上前一步,凑到罗素琴近前,大赵跑到床尾,将病床摇起来一些,让罗素琴靠着坐着,这样的姿势能舒服一些。
“需要怎么做?”
罗素琴努力吸了几口气,让自己能连贯的说话。
“这个文档,要发送给出版社,我已经完成最后的校对,这是最后一部分,不过我的电脑现在连不了网。”
周宁凑近看了一下,选择连接自己手机的热点,随后发送了罗素琴编辑好的邮件,发送成功,立马收到了一个回复邮件,罗素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欣慰地点点头。
“多谢你了,总算是完成最后一步,坐吧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
周宁坐在徐达远旁边,大赵打开执法记录仪,站在窗口,正好能将所有人装在画面里面,徐达远问道:
“刚刚我问过医生,你的身体很多问题,需要进一步的治疗,如若你觉得身体允许,就跟我们说说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我们要录像记录一下。”
罗素琴点点头,呼出一口气,看向大赵的方向,周宁知道她不是看大赵,而是在看向窗外,似乎只有这个动作,能让她的思绪回到过去。
“我们相识在是1964年的八月,张民安22岁,我21岁,大学毕业我们是一列火车去的鸡东市,我们被分配在鸡东市两所相邻的中小学,还都是英语老师。
我们一路谈着理想,谈着抱负,让我们互生情愫,到了学校一下子扑在工作上,我们经常结伴去村镇劝学生去上课。
那年冬天,张民安去矿山脚下找学生一夜未归,他同事告诉我,我赶紧出去找,找到他时,已经高烧昏迷在半山腰,他有阑尾炎,一直也没治,我知道一定是这个毛病犯了。
所以我背着他下山,走了一天一夜啊,晚上才到公路边,搭上老乡的驴车,算是将张民安送到医院及时做了手术,我当时出去的急,穿着布鞋,所以脚趾也冻伤了。
他住院期间,他的父亲来了,正好听到医生说了我的状况,知晓我今后不能生了,扯了腰带就要吊死在张民安床前,这样的激进我只能暂时离开。
当然,他父亲还带来一个姑娘,据说是他从小定下的娃娃亲,我没有听他说过,那个姑娘很朴实,对张民安的照顾也非常细心,我觉得我不该去破坏他们的关系。
张民安出院的时候,我们见了一面,我给他一封信,告诉他我将调转工作,希望他能幸福,随后我就走了,之后我听说了他的一些消息,他跟那个姑娘结婚了,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就是张国庆。
我之后一直在jx市工作,还是当英语老师,再度重逢是在1976年,那一年我再度调转回鸡东市,还分配了职工房,在教委大门前,我看到了张民安,他没变只是看起来瘦了很多。
我们去吃了饭,说起这十二年中的变化,他说他妻子四年前已经去世,感慨世事无常,当然还有他妻子所纠结的那封信,我当时很懊悔,懊悔当时为何给张民安留下那封信。
之后我们有了联系,不过张国庆为了反对我们有可能在一起,闹着离家出走,无奈一切只能放下,张民安的父亲,倒是希望我们在一起,也承认当年如若没有他的坚持,不会让我们分开。
可一切都无法改变,在1984年,张国庆考上大学,当时撂下一句话,要是知道我们在一起,就去教育局举报我们作风问题,那个年代,我们迫于世俗压力,没有选择在一起。
1998年我退休,开始接一些翻译的活儿,让我重拾自信,张民安找到我,他提前办理了退休,他父亲也已经去世,他决定跟我离开鸡东市,我们这才来到琴岛。
当时退休金很少,这里的房价还很高,张国庆这回倒是没再阻挠,只是不停的跟张民安要钱,其实我们是高兴的,给他钱能换来认可,我们也是觉得高兴的。
毕竟我在这世上,除了张民安没有亲人,而张民安就这么一个孩子,他的姐姐在十几岁就没了,可是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
2002年,在张国庆的催促下,张民安将老家的两栋房子卖了,总共就卖了二十多万,我们留下一万,剩下的都给了他,可是他说还不够,我们只能拼命接翻译的活儿。
我们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在2009年鸡东市我那两栋房子拆迁,我赶紧回去处理了房子,赔偿了八十多万,我买了大留村旁边的一栋房子,剩下的十万也给了张国庆。
前前后后140多万啊,他还是不知足,这才跟他断了关系,张民安的腿一直不舒服,在我的催促下,他去看过几次,直到去年五月我才知道他得了癌症。
他说不治了,第一我们手头没钱,第二医生说了这病没治,还不如好好过最后的日子,我同意了,我陪着他去了很多地方,最后接的这本翻译工作,他没再继续。
当时我们去小龙山的时候,他说想睡在这里,这里风景好,我说好我之后把你火化了,然后洒在这里,等我死了,也洒在这里,他摇摇头。”
听到这里,周宁挺直了脊背,此时的心理是矛盾的,他希望听到真相,可又害怕听到真相。
罗素琴抓着氧气管,用力吸了几口,此时的脸色似乎更不好了,可她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说,他害怕火,不希望被火烧,他要自己的血肉和骨头都洒在这里,滋养这里的花草树木,我说好都听你的。
2010年7月1日,他早晨没有醒来,你知道吗,他脸上是带着笑走的,我想他一定觉得很幸福,毕竟我陪着他走完最后的日子。
随后我去打听,这个小龙山是否有墓地,可人家说了,这里成了什么考古的地方,是一个汉代的古墓,别说墓地,就是现在进去都需要走小路,外围都封上了。
我当时不知所措,凭借我一个人,压根搬不动他,怎么把他送到小龙山,可我已经答应了张民安,我回到家,想了两天两夜,我有了一个想法,然后去五金店买了电锯,在厢房里面将他的尸身切开,包着塑料布,装在车上。
我在2010年7月3日晚上十点多开始,折腾了三趟算是将他的尸骸运送完,至于地点,就在北侧小路进山的第二道山梁边。
我看了琴岛新闻,也知道给国家造成了不好的影像,不过这些天我忙于将他最后的一部分稿子完成,只要完成了,让我干什么都行,至少他死后,还有一本书上能有我俩的名字,也不枉我们相识相恋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