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灯高约叄尺,灯杆由镂刻着飞天图案的铜片组成,骑狮僧人高擎着最大的一个灯盏立于顶端,分叉自枝干两侧伸出,是一片片雕以鸾鸟缠枝纹样的铜片,从铜片末端又生出小灯盏,盏边以莲花状铜片装饰。烛火摇曳其上,将房间照得通明,亦显得灯盏华贵精致。
席间众人又是一番“高谈阔论”,崔凝只顾垂首享受美食,懒得再分神去听那些蝇营狗苟之味甚浓的对话。
饭毕,身披轻纱的侍女鱼贯而入,手捧铜盆,盆中漂浮着绯红的花瓣,服侍客人净手漱口。
一波退下,又换上另一波,手托白玉盘,盘中盛满白色粉末,侍女们将粉末调入艳红剔透的果酒之中,服侍众人饮下。
她举杯欲饮,却被顾珩拦下,心中咯噔一下,待反应过来,他已替她饮完了杯中之物。
约莫一刻之后,便有几人面上泛红,扯衣襟脱外袍,形容逐渐荒唐起来。
看来这五石散的效用不容小觑,她心下担忧,侧身瞧他。
他面上神情虽还淡定,额角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眸中水光潋滟,鼻翼上缀着一颗颗晶莹,薄唇微抿,嫣然欲滴。
她轻扯了把他的衣袖,“阿兄,用完五石散需解衣散热,还是先脱下外袍罢。”
他眉心微皱,撑了半刻,脱下一件外袍,里衣的领口后背,皆已汗湿大半。
她心下忧虑又紧张,手心出了层薄汗,思忖片刻,掏出袖中的帕子,浸了凉水,绞至半干,拂拭他滚烫的双颊,“阿兄,若是实在难受我们就先走罢。”
他摇头,炙热的手心贴上她微凉的手背,神思得了片刻清明,“就此离开颇为不妥,更何况或许还有什么信息也未可知。”
她托侍女换了盆更凉的水,继续为他凉敷降温,却见他面上红晕愈深,额头汗珠愈密,语气急切起来,“若是我今日没提来游湖,不也一样么?”
他抿了抿唇,却听对面王常侍道:“江州都督近来新娶了一房夫人,是个从大朔买来的歌伎”,那人一边脱衣一边继续道:“竟哄得那老头儿娶了她当续弦,听闻还收了那女子的妹妹入房。”
另一人笑道:“听说大朔的女子奔放,别有一番风味,荆州刺史家就蓄了许多大朔美人,也不知朱兄那批‘北货’里有出挑的没。”
世家勋贵大都蓄妓,近来更是掀起了一股风潮,以蓄养大朔妓子为新奇乐事,争相效仿。这股风来得猛烈突兀,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推动。
而江州位于建康上游,为荆州、广陵的缓冲带,被称作“国之南藩,要害之地”,素为江南重镇。甲兵也多聚于荆江二镇。
另则南渡之后,由于官家手中权利分散,对地方的约束力变得薄弱,于是各军镇都督手中的权利便更为扩张。导致原本从属于国家武装的军队,成为了地方势力,甚至沦为部曲私兵。
且近几年大朔越发虎视眈眈,想要吞并南北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
几人还在玩笑,顾珩的眸色却沉了下来。
她察觉到身侧之人细微的变化,又将方才几人的话在脑中盘磨了几遍,才觉出可疑的味道,轻轻用微凉的帕子裹住他的手心,压低声音道:“即使大朔有心,江左亦不是无人。更何况他们内有石亮骄纵难驯,若是任其做大,恐会自立山头,外有宣国垂涎边地,若是攻打大楚,边地与国都的守军便会有所缺失,再加上去年的大旱和洪水,恐怕连粮草都未必凑得足。”
他回握住她的手,眸中含了丝赞赏,“虽是如此,可此番看来,他们恐怕是打算徐徐图之了。”
她又道:“徐徐图之不就意味着时间长步骤多?既如此,其中变数也必然会很多。”
他颔首,唇角噙了抹浅笑。
又过了一刻,房中众人已不再言语,对面的白衫人脱得只剩下身的袴子,接过侍女手中的外袍披在身上,又晃晃悠悠摔入她的怀中,神色痴迷愉悦。
房中熏香惹得人深思昏倦,燥热之气在体内乱撞,急切地寻找出路,顾珩仿佛被架在火上,烈焰舔舐灼烧着他残余的清醒。脖颈上的青筋暴起,耳边的声音越发模糊,他的手下意识地攥上下摆,指骨似要冲破皮肉的束缚。
一抹冰凉柔柔地在他颊上晕开,是她用锦帕裹着冰块轻点在他面上,指尖因寒冷泛上一层可爱的薄红,冰水顺着面颊滑过他的喉结,几缕绵绵密密的温情盖过了焦灼,他目光轻掠过她,接过锦帕,炙热的指尖一触即离,“我自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