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琚垂下眼睑,腼腆将手缩回,目送他离开。
谢琼琚长年失眠,在中山王府时医官给她开安神汤药,说过新鲜的柏子仁是中草药中催眠作用最好的,只是效力太强,入药伤脾肾,故而配药时均以风干柏子仁使用。
也就是眼下的柏子仁催眠效力已经减弱许多。
力弱则加量。
谢琼琚将柏子仁研磨成分,全部撒入了烈酒里。
百姓人家,烛火珍贵,晚膳便用得早些。
西边红日尤在,朔风回荡,四人在屋内围炉用膳。
男人贪杯,无需劝酒便是一杯接一杯用着,亦不必担心他会倒过来劝你同饮。只是每灌一盏便用余光看一眼朱唇黛眉的妇人,粗衣麻布也难掩姿色。
谢琼琚只作不知,给皑皑添饭夹菜。
“你也吃。”朱森终于安耐不住,寻话谢琼琚。
“多谢朱大哥。”谢琼琚转头,给他碗里倒酒。
就快见底了,她感受着酒坛的分量,看朱森不过两分醉态,心中不免着急。
而朱氏这厢,当是母子二人约好的。
她看了眼儿子,笑道,“皑皑吃饱了吧,随婆婆去打璎珞,给婆婆穿针去。”
谢琼琚揉揉她脑袋,“去吧,一回阿母去找你。”
小姑娘点点头,牵过朱氏的手离开。
夕阳敛起余晖。
酒干菜尽,药效终于起了作用,在被迫咽下了他夹来的两口菜后,谢琼琚终于看见面前人碗筷落地,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她试着喊了他两声,见无反应,遂拿了包袱正欲开门逃离。然伸手推门的一瞬,方生绝望。
朱氏在外头将门落了锁。
顿时,遍体生寒。
而第二次尝试推门时,她的右手又开始莫名打颤,半分力都使不上。
谢琼琚环顾四周,这下人的厢房,除了临边的两间有窗户,其余中间四处只有出入的小门。她住着第二间,自然无窗,门是唯一的出口。
她用身体撞门,尤似那年城郊别苑,她也素手无力,便用身子撞倒一排又一排烛台,燃起滔天大火,如此死里逃生……
然而,仿若她没有那么好运了。
许是风干的柏仁子药力不够,许是撞门声惊扰到了朱森,他竟醒了过来!一身酒意弥散,粗犷壮硕的男人从后头扑来,拦腰抱上去……
如此蛮横粗鄙的贴身后拥,彻底将谢琼琚拉回那两年不堪回首的岁月,她浑身战栗,撕心裂肺惊叫起来,发狠咬上他胳膊。
“贱人!”
朱森吃痛,浑噩中抓起她长发,拖往杯盘狼藉的桌案,挥落碗盏将人按上。然到底中了药,举止间明显失了凌厉和力道,故而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呆和滞。至此一刻,一个酒坛从他头上碎裂,头顶鲜血四溢……
“你个……”
他吃痛回神,然而抬起欲扇的巴掌,和开口要骂的浑话,却都没有能完成。
谢琼琚左手剩下的坛口碎片,在他倾身上来的一刻,锋利又粗粝地割入他喉咙,腥热的血流出来,男人扑面倒下,妇人仓皇滚在一边,从桌上滑落。
“我的儿……”朱氏原在隔壁听到这处声响,只当是男女房中那点事,便闭了眼念经,想着这晚过去,儿子成了事,这妇人便也认命了。
却不想声音越来越大,皑皑又一个劲要跑过来,挣扎许久方也跟了过来,却见得如此场景,只哆嗦着手开锁进来。
她一进来,谢琼琚便抱上孩子欲逃奔出去。
“我的儿!”
“我的儿啊……”
“阿……母,救救……”朱森一个痉挛,彻底咽了气。
“我的儿啊——”花甲老妪身子一僵,双目充血,忽地一声凄怆。
已经踏出门的谢琼琚只觉一股阻力,人被拽住,踉跄跌下身去。
“杀人犯,不许走!”
“你给吾儿偿命,去地下给儿做媳妇!”
朱氏扑上来,欲掐上谢琼琚脖颈,然到底年迈,被谢琼琚一脚踢开了。
“皑皑!”谢琼琚爬去门口,抱起跌在地上的孩子,“皑皑!皑皑!”
她拼命喊着合目无声的女儿,只感觉手上一片濡湿,伸出手才发现全是血,门槛上也有残留的血迹。
皑皑磕到了后脑。
“不、不许跑……吾儿……”朱氏发了疯般扑上来。
谢琼琚回首看尚且拽着她裙摆的老人,又看已经被她杀了的人,再看怀中人事不省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