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过后没过多久就有官媒娘子上门说亲了,是御史大夫高光陆家要为长子高明远续弦。
那高明远现任御史中丞,正五品上。
高家祖辈都是干的御史,御史大夫从三品的职位在朝中已经算顶级的了,以后待高明远多熬些时日,多半也会承父志。
且不论高家前程如何,家风却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端正严明。
高明远膝下有二子,长子已经十五岁了,次子十三岁,房里没有姬妾,正妻病故五年一直未曾续弦,可见是个重情的。
不仅如此,人也生得不错,通身都是文人的儒雅风范,年纪三十二岁,比崔文熙年长八岁,整体条件是非常不错的。
金氏很满意高家,晚上同崔平英父子商议起这桩亲事,二人都觉得不错。
于是翌日金氏去了一趟长陵坊,当时崔文熙外出了,待到正午才回来。
母女用饭时金氏提起高家的情形,说道:“昨晚我与你父亲商议,都觉得高明远的条件挺不错,房里没有妾室,两个孩子也都大了,且男方家说了孩子不用你操心管教,两个老人会约束着他们。”
崔文熙喝了口汤,歪着头问:“五年都过来了,好端端的怎么想着要续弦了?”
金氏:“听官媒娘子说二老觉得长子屋里得有个女主人操持着才是正事。”又道,“你父亲说那高明远颇有几分小才,与你应是有话题聊的。”
崔文熙微微停顿手中动作,“爹应允了?”
金氏点头,“他觉得可以接触看看,反正你二人都经历过嫁娶,就那么回事,也不着急成婚,可先接触了解了解。”
崔文熙没有说话。
金氏试探问:“你意下如何?”
崔文熙故意露出伤神的表情,厌倦道:“阿娘,我与庆王好歹成婚了七年,如今和离了,这才多少日啊,你就忙着相看下家了,总得给我时日缓缓,让我收拾好心情迎接第二春啊。”
金氏:“……”
崔文熙装作忧愁的模样,发问道:“你瞧我这些日是不是清减许多?”
金氏上下打量她,“是清减了些。”
崔文熙诉苦:“我今年从开春就没有睡过一日好觉,一直在与庆王闹和离,许多事情我在你们跟前从未诉过苦,就怕你们为了我忧心,但也不能说我缺心眼啊,如今好不容易从那火坑里爬出来了,你总得给我时日休整休整,总不能跟做买卖似的接着赶第二场,是不是?”
这话把金氏噎着了,叹道:“我就是担心你多想。”
崔文熙不满道:“所以急着给我找下家?”
金氏发愁道:“为娘只想你后半生有个倚仗。”
崔文熙撇嘴,嫌弃道:“阿娘糊涂,二娘离去的时候还同我说过,既然是二嫁,就一定要慎重,莫要稀里糊涂地嫁了,若是不如意再嫁个三四回,岂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金氏:“……”
她到底不如崔文熙会忽悠,原本是来说服自家闺女去见一见高明远,哪曾想反被洗脑,也觉得二婚嫁娶随缘,反正又没有生育负担。
下午把金氏打发走后,崔文熙站在院子里望着夏末的日头,芳凌无奈道:“这才和离多久,就有官媒上门了,往后多半不会清净的。”
崔文熙摇团扇调侃道:“这也间接证明我崔氏抢手啊。”
芳凌被气笑了,打趣道:“娘子不是想养小郎君吗,有官媒在前瞎折腾,哪有机会养?”
崔文熙乐观道:“今日我朝阿娘诉苦,她应该会消挡着些。”
她原本觉得接下来的日子该消停些了,哪晓得却在平阳身上出了岔子。
事情是这样的,平阳一直沉浸在丧夫的悲痛中数年,时常伤春悲秋,走不出那段感情。
在许驸马生忌那天她喝得烂醉,哭闹不休,陈嬷嬷劝不住,便差人到长陵坊找崔文熙,求她进府劝一劝。
崔文熙不作多想,当即便去了一趟平阳府。
见到那个平日里端贵的女郎像个疯婆子一样鞭打下人泄气,崔文熙当时就没法看了,她扭头问旁边的家奴,“公主因何发疯?”
家奴惊惶答道:“今日是许驸马生忌,公主心里头不痛快,饮了不少酒,房里的粗使婢女不慎打翻了两只碗,便被责罚了。”
“寻常碗?”
“对,寻常碗。”
虽然像她们这种贵族就算打死家奴都不会被开罪,但到底触碰到了崔文熙的底线,见那婢女被马鞭抽打得皮开肉绽,生了恻隐心,当即便上前一把夺过平阳手中的鞭子。
平阳不依,力气大得惊人,像疯狗似的哭闹不休。
崔文熙再好的脾气也被她折腾得炸了,愈发觉得她无药可救。
平日里她不知开导过多少次,奈何对方压根就听不进去,她觉得这是吃饱了撑着太闲导致。
懊恼之下,崔文熙恨铁不成钢甩了她一耳刮子,把她打翻在地。
在场的仆人全都惊恐地跪到地上,被吓坏了。
陈嬷嬷心疼不已,想上前制止,却又不敢。
崔文熙指着地上狼狈落拓的女郎,恨声道:“平阳你睁大眼睛瞧瞧,你的许驸马早就已经死了,烂成了一堆白骨埋在地里,被虫蚁蝇蛆啃食,早就已经死了!”
这话重重地砸到平阳身上,哭嚎道:“你撒谎!你撒谎!”
崔文熙一把揪起她的衣领,全然没有往日的稳重,剩下的只是深恶痛绝的悲哀,斥责道:“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男人把自己作成这样,你值得吗?!”
平阳泪雨如下,绝望又无助。
那种软弱令崔文熙痛恨万分,朝陈嬷嬷大声道:“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