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这中间不过才隔了半日不到。
青丘小殿下的消息从哪里来的一目了然——只能是长生大帝传过去的。
长生大帝全名南极长生大帝, 统率南方, 青丘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且他与青丘狐族有旧交, 平日里就对青丘的人多有提携与纵容。
岁晏会深陷虚无的自作多情之中离不开他对他的纵容。
所以, 比起警告岁晏这个单纯一根筋的小殿下,不如直接警告长生大帝来得有效。只要他不出手相助, 岁晏就连上大罗天都是件难事。
岁晏一张白嫩的小脸眼下变得惨白如纸,小鹿般黑黝黝的双眼含着泪伤心欲绝地望着佑宁。
长生大帝在佑宁的注视下收起脸上的笑意, 叹息一声,正色道:“圣者的意思我明白了,此前是我思虑不周, 冒犯之处还望圣者包涵。这孩子我会带回去好生管教, 今日打扰二位了……提前祝二位永结同心, 恩爱不疑。”
长生大帝强行将失魂落魄的青丘小殿下带走,只余下定古殿前的佑宁与岁偃二人。
确认人都走远了, 岁偃突然抽回自己的手,紧紧盯着佑宁,嘟囔道:“什么狐狸画像?我都没看过的那小子居然知道。”
佑宁道:“那幅画我收起来了,怕你看见想起伤心事。至于他嘛,我不在定古殿的这几百年他一直在此处当差,会看见那幅画不足为奇, 你莫要多想。”
岁偃捧心哀怨道:“我没多想,只是一想到有些关于你的事别人知道, 我却不知道,心里颇有几分难受……我不管,我也要看那幅画。”
佑宁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脸色,道:“你当真要看?那幅画……”
岁偃开口打断她,“我已经找到你,这天下便再没有能令我伤心之事。”
“……好吧,那你随我来。”面对他,佑宁永远说不出拒绝。
佑宁牵着他步入定古殿,来到书房。
书房的布置依旧延续了定古殿的风格简洁明了,站直门口整间屋子都一览无余。在定古殿的这些日子,他只顾着缠着佑宁在卧房胡闹,还是头一次来书房,可他却觉得这处莫名的眼熟。
两人一路来到书桌处。书桌后有一张昆仑暖玉做的小榻,佑宁松开岁偃的手,绕过书桌,在小榻旁一处机关上按了按。小榻的侧边开了一个洞,里面只放着一幅卷起来的画轴。
她取出画轴,递予岁偃。
岁偃解开画轴上的系绳,画轴缓缓打开。
乳白色的画纸上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九尾狐,九条蓬松而硕大的尾巴占据了整张画纸的二分之一,美丽且震撼。它神情灵动宛若活物,眼睛看着画纸之外,与观画之人对上,让人不由地愣神。
岁偃突然记起自己其实是看过这幅画的。
当初在十万大山续尾时,他曾进入一个幻境之中,如今回忆起来,那幻境中的景象正是这定古殿的书房,当时的书桌上摆的也正是这幅画。
不过那时画像上的狐狸缺少一对眼睛,如今这对眼睛补上了。
用凡人佑宁的生机补上了。
岁偃的心中泛起细细麻麻的痛,他倏然丢下画卷,快步绕过书桌去拉佑宁。
佑宁见他突然神色严肃地朝自己走来,下意识开口问道:“怎么了……”
后面半句话被他直接给堵在喉间。
岁偃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揽着她的腰身转了一圈,然后双双倒在了小榻之上。
她压在他身上。
暖玉小榻是为佑宁量身打造,用来小憩的,岁偃身形比佑宁高许多,躺上去略显拥挤,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与她的纠缠在一处。
佑宁一边被他热烈的吻搅得头晕目眩,一边还得担心他掉下去,整个人紧紧贴在他身上。
他的吻从唇齿间渐渐下移至她的脖子与肩颈处,但攻势渐收,只是轻柔地吻在她的皮肤上,他唇上滚烫的温度烫得她不自觉地一颤。
佑宁找到空隙微微撑起身子,专注地看着他,小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她的头发半束在脑后,剩下的一般因为这个动作从两鬓垂下,扫在他的脸上,有些痒。
岁偃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复而跟着微微昂起脑袋,在她唇上贴了贴,这才躺回去看着她,回答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亲亲你。”
佑宁失笑,俯在他胸膛上,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揉,然后卸下上半身的力道,软弱无骨地完全依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相拥在一处,嗅着彼此的香味,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好半晌,佑宁开口道:“其实,这幅画最开始动笔的时候的确是为了那青丘小殿下……”
“嗯!?你说什么!?”岁偃一惊,扭头就要去瞪她。
佑宁早有预料,眼疾手快地收紧手臂,往他脖子里埋得更深,限制住他的动作,“你听我说完——青丘狐族之所以生而为仙,成为天下狐狸之祖,盖因他们的祖先诞生自上古末期一位真神之手,那位真神与我有几分旧交。当初那位小殿下出生时青丘狐王送来请帖,邀我赴其诞宴,看在他们先祖的面子上,我答应了。即是赴宴总不好空手而去,我便计划送一幅狐子画像以作贺礼。”
岁偃哼哼道:“也就是说,人家那位小殿下没有说错,我还真是个替身……”
佑宁侧过头,从侧面亲吻他的喉结,让他把后面的话都吞回肚子了。
“动笔我就后悔了。我想象着九尾狐的模样落笔画下这幅画,一笔一画都凝聚着我的心血……才画了三分之一,我便舍不得将它送出去,所以我最后把它留了下来,换了一份贺礼送去青丘。”佑宁道,“岁偃,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虽然作画这个念头是因那位小殿下才有,但是你是凝聚我的心血而生。”
她稍稍松开双臂,岁偃的活动不再受限,他垂头与她对视,两人都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
许久,岁偃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妥协道:“好,我知道了。”
两个人又吻到了一处去。情迷意乱之时,岁偃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我从小怕水了,原来是因为你……老实交代,你当初作画时用的笔墨纸砚是不是品质不行?不然为什么我沾一点江河湖海的水就晕的不行?”
佑宁让他跳跃的思维逗笑了,道:“我这定古殿中吃穿用度所有的一切可都是天地珍宝,你惧水是因为你当时神魂不全,可跟品质没关系。当初我想完美地复刻出我心中的九尾狐,所以作画的过程被拖得很长。然只剩下最后一双眼睛时,天地大劫突至,我只能先暂时放下画像,投身凡界,历苦化劫……不过现在画像已经补齐了,不会再出现这种问题,你可以放心,以后就算是天河你也能随便游。”
岁偃若是所思地道:“你这么说的话,我突然开始怀疑,我到底是狐仙还是墨仙?”
佑宁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思索了一番,道:“把你的尾巴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