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长得跟个土豆似的,我比他高十几厘米,王书维估计都不会往那方面想。”
“人家给你送电影票,你就这么说人家?”
“阿娘,你见过他就知道了,”宁璚扑哧一声,“他外号就叫土豆。”
“……真的长得很像土豆?”
“其实也没有,一个挺乖的小伙子,除了矮了一点,身材比例还挺好的,”宁璚没有造谣,“主要是有回任务,他带了两个烤土豆回来,现在还供在自己桌子上,他室友说他经常会拿出来把玩,稀罕得很。”
宁昭同沉默了。
怎么感觉……
宁昭同顿了顿,问道:“他是我的铁粉?”
宁璚郁闷:“可不是吗,把《明光》翻来覆去地看,天天问我哥哥喜欢父亲还是喜欢潜月父君。”
“他是不是有我亲笔签名的一本《协和万邦》?”
“还真是,他还跟我炫耀过。”
“……两个烤土豆?”
“啊,放他桌上,照顾得可精心了。”
宁昭同扶住额头。更多免费好文尽在:lashuwu.com
她大概知道是谁了。
“这小伙子,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儿。”
宁璚闷笑:“比我还缺。怎么了阿娘?”
“没什么,”宁昭同回神,“看了来群里聊聊观后感,顺便听听小赵怎么评价。”
“明月!”赵思源大步跑过来,取下鸭舌帽朝宁璚招手,“这里这里!”
宁璚没过去,站在大门口打量了他几眼,心说穿得还挺潮,像个唱RAP的,籍贯还得是四川的那种。
旅部就在海边,这接近八月,已经热得有点离谱了。宁璚居高临下地往他吊带里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点了下头:“走吧。”
赵思源笑得特别开心:“走吧走吧,去看女神去!”
一出大门,赵思源从包里摸出了一把伞,很艰难地把两个人罩住。宁璚看着不大舒服,把伞拿过来:“我来吧。”
赵思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比我高太多了,那今天就你打伞吧!”说完就要去拿她背上的双肩包:“我帮你背这个!”
宁璚没有拒绝,将包递给他,只是走到一半,突然有种很异样的感觉。
这傻逼背着个双肩包蹦蹦跳跳的干什么呢……弄得她像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一样。
等看他抱着一大桶爆米花进了影院,一片黑暗里旁边传来一阵阵脆响,宁璚就更不自在了。她想起了某种蠢到透顶浑身长毛的生物,有一双时时刻刻都茫然的大眼睛,还有一对不停咀嚼的大板牙——什么蠢兔子。
“开始了开始了!”赵思源拉了她一把,看着荧幕上的龙标,“听说这次陈潜月换演员了!”
宁璚没吭声,把手抽回来。
第一个镜头是北地的旷野。
【黄沙,稀疏的草,枯竭的河流,嗓音沙哑的牧歌。
西风紧,一轮红日沉在地平线上。】
宁璚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阿爷亲自唱的。阿爷生平只给两个人一展过歌喉,一位是阿娘,一位是自己。
阿爷说,牧歌要唱给人牧听,所以,她唯一一次听到阿爷为自己唱这首歌,是她即位过后,打到贝加尔湖的当天。
那时候的阿爷已经戍边很多年了,北风一年年吹过他浑厚的嗓音,最后便成了这样沙哑干涸的模样。
随着声息渐消,宁璚逐渐沉浸到画面中去。
【四海朝归,万国相拜,咸阳的恢弘气象,惊得墨娇坐立不安。
原来她们的秦国那么强盛。
女君……她们的女君!】
赵思源傻了。
等等,这个客串陈潜月妹夫申思的演员——怎么跟聂哥长得一模一样啊!
【女君力排众议,忍下使节被斩的屈辱,到底还是换来了和平共处的曙光。
右贤王长子骨都侯率亲军来咸阳签订盟约,上万只牛羊把咸阳主道挤得无处下脚,可咸阳民众没有丝毫怨愤之语,灼热的目光看向宫城最高处,仿佛在透过重重飞檐看向他们的女君。
民之归仁,如水之就下。
若北地太平,女君所言丝绸之路,就没有开不了的理由了。
女君所言极是,开西去之路,收百国人心——这才是千秋万代之道!】
宁璚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
说什么开辟丝绸之路就能把西域尽收掌中,阿娘对那一堆蕞尔小国一点兴趣都没有。征西军想征的是青藏高原上的象雄,那些蛮子要是入了中原,那才是劲敌。
至于西域,若真全部纳入版图,大秦的西面就会直面匈奴的铁蹄。大秦名将虽多,可李牧老矣,除却一个戴罪之身的蒙恬,可找不出阿爷这样的能镇一方的大将了。
哦,等等,这好像是上次阿爷告诉自己的。
【北地墨娇,蜀地巴清,金陵薛氏,三家在义渠县中组成了一个商会,由镇北将军看着签订了合约。
四个血指纹印下,大秦的北边边境,就此翻开新的一页。
从此,丝入西域,珍宝东来。定南军的士兵们,也穿上了来自匈奴的羊皮袄子。】
宁璚撇了一下嘴。
看着薛预泽那张脸就腻味。
聂郁也一样。
【然而,女君的身体每况愈下,很快就到了起不了身的地步。
太师揽下所有朝政,每日辛苦到亥时,再入昭然殿伺候女君起居。即便如此,女君还是一天天虚弱下来,手腕瘦得仿佛一折就要断了。
终于有一日,女君兴头格外的好,拉着太师夤夜出了门。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在阁楼上煮着茶,聊了一整夜。
女君格外坦然,望着天上的星辰,眼睛亮晶晶的:“然也,我可能好不了了。”
太师按下眼中哀恸,握住她的手,轻声道:“陛下还有什么遗憾吗?”
“不要叫我陛下,”女君笑,又垂下眼睛,“要说遗憾……寡人没有遗憾。”
太师不语,眼中有泪。
许久,女君道:“我等了玠光好久了,可是他还没到咸阳。”
太师整理情绪,安慰道:“大约路上遇见什么,耽搁了。”
“他还在怨我,不想见我。”
“……陛下。”
“你还是叫我陛下……然也,这上面太冷了,你们一个个都嫌我了……”女君闭上眼睛,“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这么冷……”
“同同,”太师轻声唤她,把她抱进怀里,“我很快就下来了。”
“我说过好多次了,韩非,不要动这样的念头,”女君神色一肃,“寡人无意留下即位诏书,若你再不起来主持朝政,你要让念念和觅觅自己面对这样的局面?”
他唤她同同,她却开始自称寡人。
太师沉默。
女君长叹,缓缓闭上眼睛:“然也,若你属意平准,便将承平送到北境去,让她接手镇北军。若你想让觅觅即位,便切勿让她、噗……”
一口鲜血淋漓,太师愣愣地看着她唇边鲜红:“陛下……”
“切勿让她、妄起、战事……”女君用力地握住他的衣襟,眼神逐渐涣散,“觅觅是、个好孩子,求你、给她一个善终……”】
宁璚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善终,阿娘说求父亲给她一个善终。
可父亲没能拉住她的辔头。
她将大秦带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无数人看过来,赵思源连忙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她,心里感叹明月果然是个性情中人。
【女君谥昭,天下缟素。
五载过后,昔日的镇国承平公主,而今的新任女君,带着三十万镇北军,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草原。
大秦好像是赢了,他们好像是赢了。
可年迈的镇北将军坐在帐前,亲手一字字抄写阵亡将士名单的姿态,逐渐与昔日的昭帝的相合。
众人恍惚,看着满地残肢鲜血,听着满耳痛哭哀嚎。
关中之内尽是父母悲哭,天下男丁十不存一——我们大秦赢了吗?
我们大秦赢了吗?
已经升任右贤王的骨都侯帐中,新任骨都侯问他的父王:“秦国新君残暴无道,定不会同我部和平相处,父王,我们何妨先发制人?”
右贤王玩着自己的小辫,茫然的目光投向帐外丰饶的水草。
他有些想念那个高居咸阳的女人了。
那女人娇气,矫情,厌恶自己一头从来不洗的小辫子,也老说他身上味道太重。
可也是这个女人,耐心地一遍遍向他讲述中原的圣贤之道,说义为爱民,说善战者服上刑。他当时觉得烦,奈何父王最后还是选择和那个女人合作,他也没什么置喙的余地。
但等到了今天,他才突然觉出一点意味。
“我儿,”他唤骨都侯,声音已经哑了,“你说,打仗,究竟有什么好的?”】
赵思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搓了两下,又给宁璚塞了一张纸。
宁璚红着眼睛看大荧幕上的熟面孔,心里酸酸涩涩的。
【打仗究竟有什么好的?
墨娇看着满目废墟,也想问这个问题。
她们的商会在匈奴西域月氏秦国几处运作,几个国家互通有无,百姓都富饶了不少,至少再没有冻馁之患——为何一夕间,就变成了这样呢?
这一场仗整整打了八年,最后匈奴王庭败走,右贤王正式递交国书,俯首称臣。
然而入咸阳那天,右贤王在新君面前慨然自刎,哀恸大呼:“女君,奚为后我!”
女君,奚为后我?
女君,为什么要把我放在后面?
一腔热血干在丹陛上,用了无数场雨才洗干净。】
“太惨了吧……”赵思源看着那动脉血溅出来,好好一个脑袋就只剩一层皮连着脖子了,忍不住小声道,“对自己下手也那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