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牧陈晖持中立态度,可争取。
只要守住建安门户, 守住台城,即便改革太急, 人心逆反,州郡作乱,也不会对国家造成毁灭性动荡, 他们手中的兵力, 也足够镇压叛军。
他们依然有五成胜算。
写完信后,萧玉姒起身, 看看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冬夜清寒, 草木凋零。
她抚着将要生产的肚子,目光灼灼,她的孩子, 一定会生活在一片太平安逸的乐土。
显阳殿。
廊下的灯笼被点亮, 朦胧的光影,一直蔓延到窗台。
窗内, 小火炉上,茶壶滋滋冒着热气,男子静坐观书,女子娴熟煮茶。
魏云卿情绪稳定后,宋朝来就离宫归家了,萧昱又一如既往过来留宿。
撤膳后,二人便坐在窗边的暖榻上观月煮茶。
魏云卿很久没有这般悠闲的煮茶了,她拨动着茶果。
萧昱抬眼静静看着她,突然道:“你身上这件袄,不似宫人手艺。”怎么会给她穿这么粗制的衣服呢?
魏云卿拨茶的手一顿,然后张开手臂,像个孩子一样展示着身上的小袄,道:“这是母亲给我缝的,是不是很不错?”
萧昱了然,怪不得手艺差了一截,含笑点点头,“嗯,果然知女莫若母。”
魏云卿抿唇一笑,茶沸后,她用竹勺舀起煮好的茶汤倒入茶碗,端给萧昱道:“冬日喝些姜果茶,暖身暖胃。”
萧昱接过茶,饮了一口,茶中煮了姜,喝下去热辣辣的,腹部一股暖意流淌,驱散了冬夜的寒冷。
魏云卿挪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和他一起看着书。
萧昱长臂一伸,把她搂到了怀里,他身上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沉香气,魏云卿深吸了一口,顺势把手放到他腰间暖着。
“我听说你要召薛太尉还朝?”
她突然发问,不是才刚把这尊大佛送走不久吗?
“嗯。”萧昱淡淡应了一声,翻着书页,“要解他的兵权,必须先召他回京。”
魏云卿一怔,解兵权跟杀将有什么区别?何况是当朝三公,她的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衫,语气复杂道:“你难道还真想杀了他不成?”
萧昱沉默,书上的字不知看进去几个。
魏云卿抱着他腰腹的手臂渐渐收紧,抬头看着他道:“我那日只是一时冲动的气话,不是真想杀他,当朝三公,岂能儿戏?”
萧昱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不以为意道:“你不用多心,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才要对付他,而是局势所迫,已经不得不走这一步了。”
魏云卿心里一咯噔。
“杀了他,我比你压力更大。”
萧昱合上书,目光看向窗外的月色,“我年少继位,托政舅氏,他以元舅之尊总领朝政,以前还有宋太师能制衡他,而今宋太师薨,他便是这朝堂最大的虎,是我施政的最大阻碍,即便你不说,我和他之间,也势必是要有一战的。”
“可他到底是陛下的舅舅。”
“朝堂之上,只有大义,无论亲情。”
他说的坚定,似乎真是尽公无私,为了大义可以舍弃一切感情。
“皇权,不需要外戚制衡。”
魏云卿沉默着,亲情与爱情都是感情,如果为了大义可以割舍情感,那他们是否也要学会放弃什么?
她突然苦笑道:“所以他才要这样打击我,陛下既然要一视同仁的舍得一切感情,那陛下可以放弃他,也必须学会放弃我,他是在利用我逼迫陛下。”
萧昱神色一滞,他知道,这正是她不安感的由来。
他伸手抚了抚魏云卿的头发,没有再信誓旦旦的跟她承诺什么,保证什么,说自己绝对不会放弃她的话,他只是告诉她——
“你说的不错,如果我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保护,又谈何保护苍生呢?你们对于我,都是重要的存在,我只想不负苍生不负卿。”
可是,鱼与熊掌焉可兼得,世间哪有两全法呢?
不过,她总是要相信他的,他没有骗过她,也没有食言过,他是天子,君无戏言,他说的话,就一定能做到。
“我也是苍生中的一个,陛下只有先守护了苍生,才能最终守护我。”她柔声说着。
萧昱心中微动,低眼看着她,火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红色暖光,熠熠生辉。
冬天来了,万物凋敝,无论对人还是动物,都是极大的生存挑战,只有撑过这个寒冬,才会在第二年春光的滋养下,重新焕发生机。
等到春暖花开,一切就能重新开始了。
他下了足够的狠心,他不仅是想杀薛太尉,可他并没有告诉魏云卿自己的真实打算,那或许会让她再度陷入恐惧。
他只是自责于,因为自己的决策,或许会让她遭受更多无妄之灾,他无声拍着魏云卿的背。
月光透窗,落在他的肩上,他感受着这一片清辉的深重。
冬月,天子下诏,征召薛太尉还朝。
不出所料,薛太尉上表陈情,拒不还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