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帝后亲临太师府视疾。
宋太师伏榻落泪,固请告老辞官,将皇后托付天子,同时,也是将宋氏满门家业托付天子。
“老臣衰朽,恐怕不能为陛下的大业尽忠了,愿一死之后,还能护陛下江山永固。”
萧昱心中微涩,正色道:“太师莫要如此说,太师是满朝文武的主心骨,朝廷正值艰难时刻,还需要太师早早康复,出山主持大局。”
宋太师哀叹,“这一局,老臣怕是撑不过去了。”
“阿公,你会长命百岁的。”魏云卿蹲在床榻边,哽咽呜呜道。
宋太师颤抖着枯瘦灰白的手指,怜爱地抚了抚魏云卿的发髻,叹道:“可怜阿奴年少如花,单纯质弱,只是阿公不能再给你遮风挡雨了,以后,你都要靠自己走下去了。”
这一路护她至今,终是要放她自己展翅了。
“阿公。”魏云卿泣不成声。
萧昱心里亦是万般滋味翻涌,他与太师,亦君亦臣,亦师亦敌,既是师徒,又是对手,而今看太师垂垂暮年,曾经那较劲斗争的心性,竟也磨去了几分,徒留感慨。
许是大限将至的清明,宋太师仰头释然,兀自感慨着,“老臣这一生,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亦做尽了,今者死得其所,不累陛下大业。老臣该死,陛下与皇后,都无需伤感。”
魏云卿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言,不再以皇后的身份,而是重新以外孙女的身份,跪在宋太师榻前,磕头拜恩。
萧昱肃然,最后以弟子之礼,向太师深深作揖。
太师一生,无愧师字。
第112章 臣薨
在一个乌云翻滚的午后, 丧讯传来了宫里。
宋太师,薨。
本处于阴云的笼罩中的台城又灰暗了几分,萧昱走出式乾殿,伸手接着天空落下的第一滴雨。
哀鸣呜呜的哭声响彻建安宫, 官员们各自忙碌请示着宋太师的身后事。
天子于朝举哀三日, 亲笔为宋太师写下挽联——
大雅君子,社稷纯臣。
算是对宋太师的一生盖棺定论了。
千里之外的秦州, 阴云密布, 山雨欲来。
薛太尉褰裳涉江, 遥望建安方向,斟了一杯清酒, 洒入江中。
虽是政敌,也是惺惺相惜的对手。
此番阴阳两隔, 薛太尉竟然生出了几分物是人非的苍凉之感,那较劲要强的心思也一下子淡了几分。
白幡在江流边岸飘扬着,远处传来呜咽丧鼓之声, 薛太尉手上的酒杯坠入江中。
此去一别, 再会无期……
*
宋太师的葬礼持续了月余,是以帝王规格下葬, 陪葬西山帝陵。
下葬之日,帝后车架亲临致哀。
生前享尽尊崇, 死后极尽哀荣,魏国名臣,未有能与之相比拟者。
西山帝陵, 白幡飘扬在初秋的风中, 愈发多了几分凄凉。
宋氏子弟皆白衣服孝于前,宋朝来已经流干了眼泪,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会无条件包容宠爱她了,她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魏云卿早已哭肿了眼眶,阿公至死都在担心她,可她如今是皇后,被皇室君臣的身份阻碍着,她连为他哭拜守孝的资格都没有。
棺椁一点一点下葬,宋氏子弟纷纷跪倒。
魏云卿还是忍不住跪在了宋太师墓前,“阿公。”
依礼,她不该跪,可是,悲痛已经压的她站不起来了,她只想以一个外孙女的身份,跪别宋太师最后一程。
皇后一跪,满朝皆倒,文武公卿纷纷跪拜。
萧昱扶起她的身子,给她力量,给她支撑,她是皇后,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去。
魏云卿依偎在萧昱怀里,无声流泪。
待墓穴合上之后,鼓吹哀乐大作,文武百官齐齐痛哭哀鸣。
“太师啊……”
雪白的纸钱纷纷洒落,漫天飞舞着,好似一场白茫茫的大雪,落得一片干净,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说。
萧昱闭上了眼。
葬礼之后,朝廷也开启了新一轮的人事变动。
宋太师去的从容,且临终前早已安排好了朝廷各官署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