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昱眼眸微垂,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了她外袍的衣带。
魏云卿心口狂跳如鼓,重缘袍袖中的手指也不由攥紧。
萧昱面无表情地解开了她礼服的第一层腰带后,便停手,不再动作。
天子示意宽衣后,女史便扶侍魏云卿至翠屏后更衣,傅姆便趁着解衣梳妆时,低声询问皇后可知该如何侍寝?
魏云卿茫然地摇摇头,大婚前,母亲都不愿见她,自是无人告知她这些事情。
傅姆见此,便取出画册,让女史手捧展于皇后面前,自己则在她耳边低语侍寝注意之事。
乍见那些超出认知的靡靡画面,魏云卿神色大惊,脸颊绯红,滚烫一片。
傅姆柔言安抚,“天地交接而覆载均,男女交接而阴阳顺,帝后乾坤合乐,乃天下苍生之福,皇后无需矜持羞涩,应当欢喜相迎。”
魏云卿腼腆一笑,再羞耻的事情,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本正经讲出来,似乎也变成了一件为天下计的壮举。
帝后是天地的象征,天地交泰,孕育万物,泽被苍生,这是责任。
这样一想,紧张便散去了几分。
待她洗尽脂粉,除去簪钗,重回床帏之时,却已不见了天子身影。
清寂空旷的宫殿内,只见高烛荧荧,红帐阑珊。
她茫然坐于床侧,手指微攥着大红描金龙凤锦被,一时无措。
那一侧还有着他的体温。
上一刻,她还在为侍寝之事紧张,这一刻,却开始为天子的不告而别忐忑。
就在她不安无措时,一个年长的女官走了进来。
请安后,回禀道:“陛下让奴婢转告皇后,礼法曰,三月庙见,而后行夫妇之道。皇后未见于太庙,故合卺之后,陛下不宜留宿显阳殿,现已返回式乾殿歇息。”
魏云卿一怔,古人定下三月庙见,是为了防止新妇婚前有孕,混淆血脉。
春秋礼乐崩坏,后世多不遵循此礼,只是皇室为天下臣民表率,一言一行莫不合乎礼法,故皇后入宫后,需足三月之期,方见于太庙。
天子此时不留宿,亦合乎古礼,魏云卿也未做他想,只当是皇室规矩多罢了。
毕竟,他们还不算熟悉,跟不熟悉的女子做那样亲密的事,他可能会有些勉强。
因为就连魏云卿自己,都觉得很难为情。
女官接着道:“陛下还说,今日大婚皇后辛苦了,让皇后好好歇一歇,祝皇后好梦。”
魏云卿有些意外,无论是客套还是真心,起码皇帝对她表现出了关心的姿态,宫人谁也不能因为大婚之夜,天子不圆房而轻视她,便道:“我知道了,替我多谢陛下,也祝他好梦。”
天子不留宿,反倒是让魏云卿轻松了几分,她轻舒一口气,正准备躺下就寝之时,女官却又突然道——
“陛下临走前,说他得了一灯谜,百思不得其解,想请皇后为他解答。”
“灯谜?”魏云卿复又坐直身子,天子搞什么名堂?面惑不解,“谜面是何?”
女官一字一句道:“三三横,两两纵。”
魏云卿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清溪水岸,一幕一幕,走马灯般在她脑海浮现,身子猛然绷直,惊起一背冷汗。
那是帝后大婚之前,她在宫外过的最后一个上元灯节。
清溪水岸浩如烟海的花灯,再度涌入记忆,灯火倒映在脑海的水面,漾起澎湃波浪。
岸上的花灯,每盏都书一灯谜,全部解出者,可以得到一盏五彩琉璃灯为彩头。
缘溪而行的看客都在那最后一个灯谜前抓耳挠腮,饮恨止步,是她,赢得了最后的彩头。
那最后一个灯谜,谜面正是——三三横,两两纵。
谜底是——習。
她提着琉璃灯,对身旁的男子笑得像一朵绽放的莲。
那笑容,绝对比今日对天子笑的真实、灿烂。
原来那一夜,他也在。
他都看到了。
他在怀疑自己。
他怀疑自己大婚前就与他人有染,才不肯留宿。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有别属,才会在大婚之日不笑不乐。
魏云卿猛然意识到,天子,可能误会了什么。
式乾殿——
萧昱闭目沉思。
大婚之夜,孤枕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