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到了年关,城中各处本来就比往日更繁华热闹,从天蒙蒙亮至坠兔收光,往来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上就没有个清宁时候。
是以有个什么消息,当然也比平时散播的更快。
姜莞一行是午后回京的,等到了后半晌,行宫之事盛京就传遍了。
武安伯府六姑娘身边的一等贴身女婢在汝平行宫坏了事,丢了好大脸面。
高门大户内宅里的大丫头,原比平头百姓家里的姑娘还金贵,也更该识礼数,可竟使下三滥的手段去勾引成国公府的大郎君。
京城百姓谁不晓得那位韩大郎君的体面。
国公夫人膝下就她一个嫡生的儿子,又是长子,国公爷虽说还没给他请封世子,可谁不知道将来爵位是要落在他身上的?
素日里他又是有真才实学,做了三殿下的伴读。
眼看着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先头几家上门去说过,也都是高门大户,结果都不成。
然后就有人想起来,早几年间成国公夫妇亲往河东去过一趟。
那会儿便有传言说,国公府看中了河东裴氏的嫡长女,要娶回家来做未来国公夫人的,但终究没有过明路,传言说上三五日,众人得了别家谈资,也就把这个抛之脑后不提。
好巧不巧,先前有到外头置办年货或是正巧从河东方向办了事回京的,又说起来裴家月前有一行车队,护送女眷进京。
这下可了不得,众人更说的有鼻子有眼,好似一时之间竟把这婚事撞破了一般。
偏偏武安伯府那女婢这时候生出此等事端,这热闹谁不爱看呢?
姜莞坐在茶楼二楼雅间靠窗的位置上,窗户支开了一半,冷风嗖嗖钻进屋中,她恍若未觉。
周宛宁知道她是在听,也没劝她关窗,只叫人再弄个小火炉进来,把炭烧的再多些。
她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不免替裴清沅担忧:“你表姐还没抵京,京中传成这个样子,等她到了京城,这些人岂不是要拿出来再说嘴一次?我看她那个性子,未必不放在心上的。”
姜莞却摇头,面上也并没见多焦虑:“我还怕他们不说呢。”
当年京中传言她是知道的。
没过明路,但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众口铄金,那不是她们几张嘴能解释清楚地,何况这种事哪有拿到外头专门解释的?
若是明年定下婚期,成了婚,倒也算了。
可又不成,将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那些传言就不大好听。
她本来就没打算悄无声息了结此事。
要断,就得断干净了。
不能让表姐来日受人指摘半分。
周宛宁看她倒成竹在胸那副模样,嘴角抽动,心下隐隐有个猜测,眸中诧异一闪而过,一双小鹿眼紧接着就瞪圆了:“莞莞,这些事情,该不会是你……你找人散播出去的吧?”
姜莞不置可否。
话是她说的,事儿是赵行办的。
周宛宁目瞪口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在行宫时那样生气,那般维护你表姐,怎么害她呀?”
“这不是害她。”她算着时辰也差不多,就是不知道韩沛昭会用什么法子退这桩婚。
如今满城风雨,好像人人都笃定了这桩婚事,他想私下里处置干净是不可能的了。
“云黛那事儿压不住,二哥哥就算威逼利诱让那些人闭嘴别提,可保不齐谁嘴快就给说出去了。”姜莞捧着缥色敞口茶杯暖手,掀了眼皮看过去,“我根本就没想让表姐嫁韩家,更不想让表姐因韩沛昭而受人指点。她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儿,为什么扯到这些乌糟事中来?”
“你把我给说糊涂了……”
周宛宁刚开口,猛地收了声。
她拿指尖去戳姜莞,又往楼下方向指。
姜莞顺势望去,正好看见了成国公府的马车。
周宛宁啧了声:“许夫人不在家里料理她宝贝儿子的破事,这是要去哪儿?”
这个方向……过了这条街往东可抵昌平郡王府,往东南可至顾府,路程都不远,用不了一刻就能到。
姜莞托腮不语,眸色微沉。
她静静等了一刻左右,楼下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得意的把探听来的第一手消息嚷嚷的尽人皆知——成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昌平郡王府外。
周宛宁彻底愣住了:“她去见郡王妃,难道还真的是去退婚吗?这么神?”
姜莞缓缓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裙摆,在她肩头一拍:“改天请你听戏,我先回去了。”
周宛宁在她身后诶了三五声,其实很想跟着一起去看这个热闹,但毕竟是家事,况且是退婚这样不便外人插手的家事,她只好目送了姜莞出门,自己又吃了两杯茶,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
事情不是在汝平就已经了结了吗?云黛打发了,韩沛昭也洗刷了冤屈。
莞莞不想让裴清沅嫁韩沛昭,这许夫人就真的到昌平郡王府先去见郡王妃,把退婚的事情提上一提了?
好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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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是听不明白,夫人这是何意,不妨把话说的再明白些。”
姜氏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瞧着气势十足,威仪凛然直逼人面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