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将军是受奸人蒙蔽,”莫尹手上端着茶,轻轻吹了一下,热气飘动,他淡淡道,“陛下可切莫错怪良臣。”
小皇帝险些要哭,“皇兄他没有……”
“微臣明白陛下你顾念手足之情,可谋反毕竟是大罪,不如将大皇子贬为庶人,发配流放,永不回京,如何?”
“不要——”
小皇帝直接从上头跑了下来,“太师,”他抓了莫尹的官袍袖子,带着哭腔道,“我求求您饶过皇兄吧。”
“造反之事,众目睽睽之下,陛下叫微臣怎么保大皇子?”
“可是皇兄分明说的是贺……”
小皇帝的眼泪被一道清冷目光给硬生生地逼退了回去。
“陛下,贺煊乃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他在军中的威望可不容小觑,如今那些勤王的将士们都正驻扎在京郊,倘若真是贺将军要反,微臣也不一定能保得住陛下您的皇位。”
“再者而言,大皇子被贬为庶人,对陛下您只有好处,”莫尹轻轻抽回袖子,抿了口热茶,低低道,“这样,陛下的皇位不更稳固了吗?”
“可我不想要皇位,我不想当皇帝,我愿意让皇兄来做皇帝!”
莫尹放下茶碗起身,官袍倾泻而下,小皇帝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仰望这亲手将他推上龙椅的权臣。
“陛下,”莫尹淡淡道,“日后除了在微臣面前,您要记得自称‘朕’。”
软轿停在玉清宫宫室前,莫尹下轿时,恰逢两位轮值的太医出来,莫尹询问了下贺煊的情况,其实情况无非也就是那般,太医们昨天已经全都交待了一遍,只不过太师要问,他们也只能斟酌着又挑拣一些零碎的又反复说了。
莫尹也听出了他们所言之意,便拂袖打断,自去探望。
太医既刚出来,那就是才换药服药,莫尹想贺煊大约又昏睡过去了,进了小室,脸方探入,便见贺煊正挣扎坐起。
贺煊伤在右胸,那一刀在他身上捅了个前后窟窿,是该死的,也不知是太医院妙手回春,还是他命不该绝,这样竟也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药才换服过,药效尚未发作,身上痛得钻心,贺煊抿着唇伸手掀开被子。
“要做什么?”
贺煊猛然回头,这一下动作大了,上下牵扯,疼得他昂起的头又栽了回去。
莫尹唤道:“来人。”
贺煊立即道:“不。”他痛得很,咬牙一句后便不再说,否则可要止不住地呻吟了。
宫人听到吩咐都过来了,莫尹看了一眼贺煊落在被面紧攥的手,又道:“没你们的事,先下去吧。”
宫人们又只能再退下去,小室的门轻轻带上,莫尹移步向前,走到床沿边,微微俯身,贺煊闭上了眼,浓眉紧锁,苍白的面皮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
莫尹何等的玲珑心思,略一思索,便低声道:“等着。”
他方转身,手臂立即被握住了。
贺煊强抬起半个身子,“不必。”
莫尹静静地看他强忍剧痛坐起,淡淡道:“在我面前,又何必逞强?”
贺煊低声道:“劳烦回避。”
“我若是不回避呢?”
贺煊抬眸看他。
莫尹目光清凌凌的,如冰雪一般,叫贺煊不敢多想,只得解释道:“我要方便。”
“你坐都坐不起,如何方便?”
莫尹语气稀松,显然是知道贺煊的意图。
“我去帮你取恭桶来。”
贺煊本是痛极,攥莫尹的手却突然爆发出力气,“怎能叫你替我做这种事!”他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从床榻上下来了,松开莫尹的手臂,一手扶着墙,一手虚虚地挡在胸口伤前,他快步向着榻后方走,胸前伤处不断传来剧痛之感,叫人逐渐脱力想要弯腰倒下。
莫尹一直跟着贺煊,见他喘不过气似的靠墙似要栽倒,上前扶住了贺煊的手臂,“我让李远进宫来照顾你。”
“这不合宫中规矩。”贺煊虚弱道。
“你在宫中养伤也是不合规矩。”
贺煊转头看向莫尹。
莫尹轻一扬眉,“怎么,我说错了么?”
“既都到了这个地步,你我也不必粉饰太平,如今我把持朝政,正是头一号大奸臣,宫中的规矩全由我一人做主,我要你在这里养伤,你便得留在这里养伤,我要李远进宫,他便能立刻入宫,贺将军若是看不惯,等你养好了伤,可以再作打算。”
莫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喉头便有些嘶哑难受,轻咳了好几声。
贺煊紧盯他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无法克制的怜意,“太医医术高明,怎么还未治好你的病?”
“流放时伤了肺腑,调理不好了。”莫尹轻描淡写道。
贺煊凝视着莫尹,他低声道:“你心中一直有怨。”
“这时候再来谈这个,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贺煊低头不语,半晌后道:“倘若那时我们相识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