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呢?”裴竟友道,手术结束后他在医院里见过裴清几次,就是父子间没说上什么话。
“他在楼下休息。”
裴明疏补充道:“这两天公司内部事务都是由他处理的,他也很忙。”
裴竟友点了点头,神色又变得伤感,伤感过后又扬起淡淡的笑容,“我有你们两个这么争气的儿子,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怕了。”
说到最后,言语之中又有狠辣深沉。
裴明疏明白他的意思。
财务造假这种事是要命的关窍,一般人是不可能接触到那些机密文件的,算来算去,有可能泄密的人,十根手指头都不到。
再加上合达即刻发难,简直有恃无恐地像在打配合似的。
毫无疑问,内部有人反水投诚到了对面。
而这人的级别一定相当的高。
裴竟友在商场上一贯属于比较独断专行的人物,所有的心腹高层都是他一手挑选培养,也是一齐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的,其中不乏一些“老战友”,这些人无论是谁背叛了,对裴竟友来说都是一场很大的打击,所以他才会看到新闻时急火攻心,直接昏死过去。
这下做完手术回到家里养病,裴竟友也没法安心,一心一意想要先揪出这个背后捅刀子的人,裴明疏当然也想揪出这个人,只是现在局势紧张,这个人当时没有跳出来投奔合达,这时一定潜伏得更深了。
商场之幽暗险恶,裴竟友经历过许多,越是这样,他越是斗志昂扬,他是天生在生意场上搏斗的好手,即使身体还在恢复,刚才还无限伤感,现在整个脸上的表情已经显出狰狞的跃跃欲试。
裴明疏又劝慰了几句,这时丁默海进来了,裴明疏从病床旁起身,过去小声嘱咐丁默海注意分寸,不要过分刺激和劳累裴竟友,丁默海恭谨地点头,“好的大少,您放心,这两天您也累坏了,下去休息一下吧。”
裴明疏回头又看了一眼。
裴竟友躺在床上,远远看去还是很虚弱,早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强悍无比的父亲了。
裴明疏收回了视线。
佣人们早就预备好了热饭热菜,裴明疏一下楼,就马上端了出来。
裴明疏摆了摆手,他现在没胃口。
“裴清和小尹吃过了吗?”
佣人踌躇道:“都一直没出来呢,我们送到小尹房间去了,不知道他们吃没吃。”
裴明疏点了下头,看向莫尹房间的方向。
现在形势风雨如晦,他也没心情去想那些私事,莫尹肯定也正在担惊受怕,有裴清陪着也好过一些,两个人也能互相安慰。
裴明疏垂下脸,心情仍旧是很复杂。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在有些事情上会是那么瞻前顾后。
没有胃口,也没有睡意,裴明疏干脆继续上楼工作,合达咬得很紧,一点不肯放松,很显然这次是不可能再有退让合作的机会了,其实当时合达突然示好服软,裴明疏就觉得很奇怪,只是直觉没有办法替代经验做决定,现在看来,那时合达一定就和什么人联系上了,这才决定先蛰伏麻痹,再行反击。
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
裴明疏皱着眉察看手上的文件,手指将烟送入唇缝深深地吸了一口。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敲了敲门。
裴明疏抬起眼,见是个年纪看上去很轻的佣人,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什么事?”
一般来说,佣人没得到允许是不能上他这层楼的。
佣人从身后转出推车,小心翼翼道:“小尹他煮了点粥。”
裴明疏神情顿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道:“进来吧。”
佣人连忙把推车送进来。
粥就是很普通的蔬菜粥,米粒雪白,里面绿色叶片丝丝缕缕地掺杂在里面,让人感觉很清爽,吃起来也是淡淡的,裴明疏嚼到一点脆甜的马蹄,面上表情不由松弛了许多。
“他还没睡?”
“是的,现在应该在花园里吧。”
裴明疏放下调羹,“大半夜的,他去花园里干什么?”
佣人道:“他说在厨房待得有点热,出去散散热气再睡。”
裴明疏又追问道:“裴清呢?”
“二少早上楼去了。”
裴明疏静默一会儿,立刻就想明白了莫尹是陪了裴清吃完晚饭,裴清上楼之后,他才又出来去厨房煮粥,然后又去了花园。
裴明疏对佣人道:“你去休息吧。”
佣人眼神看向他桌上的粥碗。
“没关系,我自己会收拾的。”
等佣人下去之后,裴明疏走到露台,深夜的花园一切都是模糊的,夜色中连花的颜色都染上了阴影,裴明疏看不清楼下的情形,不知道莫尹是不是仍然在花园里,他是在等他吗……
手掌按在冰凉的栏杆上,裴明疏目光射向无尽幽暗的花园,过了大约十来秒,或许还要更短一些,裴明疏转身回到屋内,随手抄起一旁的大衣披上,进入了电梯。
楼下灯光昏暗,佣人们或睡或藏,看上去一个人都没有,裴明疏缓步走到花园,他顺着花园的小径慢慢行走,边走边看,他不能出声呼唤,只能静静地寻觅这里是否有那个单薄又挺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