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琪人都吓呆,转脸已被推出门外,只得满大街打听住在这附近的媒婆。
一切都十分仓促,像是踩着焦急的鼓点,也因此格外激动人心。夕阳西斜,青娥对镜簪上一对金掩鬓,轻动脑袋,看光华流转。
不多时,江之衡携杜菱前来做客,刚过垂花门,就见院里摆了一张圆台,台面上码放着几碟小菜,和那宴飨的大圆台不大匹配,看着像是来不及准备,但酒是好酒,揭盖便闻见酒香。
赵琪出去寻摸了一圈,领回来个媒婆,不等媒婆开口,赵琪先将她往座上一按,“就是请您老来吃饭喝酒的,多的不问,过会儿让您在婚书上按个手印就给您结钱。”
圆台对过,江之衡和杜菱一听婚书,相视一眼,都有些发蒙。
赵琪身为青娥的娘家人,大喇喇在桌边落座,见大家局促,又站起来给几人倒酒,“别客气别客气,今晚上是我妹妹和冯大人成婚,特请来几位过来做个见证。”
他说完,面对这“窘困”的婚宴也有些底气不足,只好干笑了笑。
江之衡谢过杯中酒,不免有些迟疑,“为何办得如此突然?”这种时候事出反常,实在叫他不得不怀疑,“可是官府那边来了什么消息?”
赵琪不清楚,他也就比江之衡早半个时辰知道他们要办酒,未等开言,月洞门那头走来了“新郎新妇”。
说是新郎新妇实在牵强,两个人都只是穿了红装,还是一个绛红一个玫红,好在模样登对,比肩从门里走出来。
赵琪看着都想笑,可笑着笑着,他就哭了。
“好啊,也好,先这么办了。”赵琪抹一把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可要再给青娥补个礼数周全的,她可…她可受不了这委屈。”
说一半,自己先泣不成声,青娥叫他哭得咂舌,手上红绢子一拧,“我大喜的日子,你可别再哭了。”
江之衡带杜菱站起身,笑着拱拱手,“时谦,青娥姑娘,这就先恭喜你们了,不知道你们今日喜结连理,我什么礼都没准备,但赵琪说得对,你将来可还得给人家补个更盛大的婚仪,届时我定携厚礼来贺。”
冯俊成笑道:“那是自然,但今天突发奇想的这一次,也是动真格的。”
门后边施妈妈抱着茹茹姗姗来迟,茹茹也换了身鲜亮衣裳,见家里热闹,有几张生面孔,缩在施妈妈怀里不出声,眼睛滴溜溜地转,试着弄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
“青娥……”茹茹张开两臂去够青娥,青娥便利索将她抱在怀里,与大伙儿见了一礼,“按礼数,我这会儿该回房等新郎官来揭盖头,可我没找着红布,既没有盖头,这一步也就省了,索性坐下陪诸位吃酒。”
既来之则安之,江之衡笑道:“快请坐。菱儿,挨着我坐过来些,给新娘子腾个空位。”
几人围坐圆桌,吃酒谈天。青娥和冯俊成换着给茹茹喂饭,将孩子填饱了就交给施妈妈,看小姑娘绕着桌子追花将军,非要给它舔一口沾了酒的筷头。
酒过三巡,王斑端上来张临时拟好的婚书,让那媒婆和江之衡签上姓名,盖上红戳,就此这场婚仪也有了冰人和证婚人。
青娥认识的字实在有限,对着那纸婚书瞧了又瞧,“少爷快念给我听,这上头的字都认得我,我却认不全它们。”
杜菱听罢会心一笑,江之衡也被逗乐。
冯俊成接过婚书,与青娥道:“这上头写,你我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1”
这便算是礼成了。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
冯俊成外出送走宾客,青娥仰脸躺在塌上读那纸婚书,胳膊伸得笔直,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
冯俊成从屋外进来,带上了门,一番折腾已来在一更天,那媒婆喝多了酒,最后趔趔趄趄高高兴兴给二人唱了大段的吉祥话,领了许多赏钱。
青娥也喝得有些多了,不知道门是怎么关的,灯是怎么熄的,只知道冯俊成在替她更衣,他克制地没有喝多了酒,这会儿两只手对她来说冰冰凉凉,恰到好处。青娥两眼水波潋滟,抓着他的手,往身上各处去。
她听见他清润的嗓音也是凉丝丝的,“第一次见你喝这么多,拦也拦不住。”
“少爷…”青娥环住他两肩,借他的力道起身,和他面对面依靠着,她笑起来,“快和我洞房花烛。”
冯俊成无可奈何,青娥拿手指点他,自顾自问:“你怎么这么好?我不信你有这么好。我问你……”
冯俊成将她不安分的手握在掌心,“你问。”
“你就没担心过茹茹不是你的女儿?你就不怕她是我和别人生的孩子?”
冯俊成如实答:“担心过,但是不怕。”
青娥多生气似的,嘟起嘴,“你凭什么不怕?”
冯俊成见她无理取闹,叹口气,替她裹着点被子,“怕什么?是别人的我就不要你了?那我的感情也太一文不值了。”
青娥好似清醒了些,带着点期待问:“那如果我说,我只有过你一个男人,你信不信?”
见冯俊成微微错愕,她眼眶一下红了,“你觉得我在骗你。”
第64章
其实自从上回赵琪拉住冯俊成, 对他声泪俱下诉说青娥的清白,他就有些愕然了。
赵琪和青娥从来只是同伙、兄妹,细枝末节的言行骗不了人, 但凡二人曾有半点男女之情, 都成就不了如今的关系。
当日青娥请冯俊成带着赵琪一并北上, 心里想的是他对她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忽视了自己当年和赵琪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 且假扮夫妻的事实。
冯俊成也只是蹙眉沉吟片刻, 与她道:“秦孝麟虎视眈眈,留他一人在这儿的确不安全,等到顺天府我给他找点事做, 也叫他别再游手好闲惹祸上身。”
那次青娥本想告诉他事实真相, 可是碍于当时情景难以开口, 便搁置到了今天。
而今是她“洞房花烛”, 与他只此一次的夜晚, 她想让他知道她的清白。
“我十几岁的时候,在逃跑路上摔过跤, 见了红。”青娥说罢, 眼睫轻颤,目光穿过床帐内昏暗暧昧的光, 落在他炳若日星的眼中,“所以那年船上,探花及第穿公服来赴约的少爷,是我的第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