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思量一晚,始终不明白秦家和徐同如何能够搭上关系,于是来在县衙,想知道徐同人在何处。
“我交给徐大人的案宗,写得明明白白,李青娥是此案被害者,证据确凿,为何到头来强逼着她认罪?”
应天府来了靠山,郭镛说起话都变换声调,“冯大人,这案子已经结了,您就别再问了。退一万步讲,您不是主审官,您说了不算,徐大人说了才算。”
“那你便告诉我徐大人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啊冯大人!”
县衙外适时传来鼓声,郭镛连忙站起来,吊起嗓子问:“何人击鼓?”见冯俊成仍不依不饶,“冯大人,外头有人击鼓,您心里有气也别妨碍县衙办案呐!”
另一边,徐同正在秦孝麟府邸。而青娥也被反缚双手,带到此地。
她和茹茹被强行分开,青娥不曾哭喊什么,只冷冷睃视那几个带走茹茹的丫鬟婆子,“你们待这孩子可千万仔细,否则将来若有一日我成了你们主子,定然要翻今日旧账!”
明明她形容狼狈,简直像是被抓来受刑的,可当说出这番话时,几个仆役还是叫她吓住。
青娥被带去见秦孝麟,置身庭院,见回廊行过几人,远远瞧着分明是那位主审她的徐大人,身边跟着秦孝麟,还有几个小厮。
她早就知道,这徐大人不会无缘无故作难她,一准受了秦家嘱托。
秦孝麟也瞧见了她,凤眸轻乜,唇角上扬,如同一只看着小鸟失去挣扎的猫。
他迫不及待送走徐同,躬身道:“车架已经备好,我二叔正在府中恭候,还望徐大人赏光。”
徐同颔首,下巴叠出一层赘肉,“在收到冯大人的信件以前,我还真不知道他和你二叔交好。”
“冯大人?”
徐同笑了笑,“我说的是江宁织造郎中,大冯大人,不是巡抚小冯大人。”
秦孝麟连忙称是,垫了几句话,慇勤地将人送上马车。待马车驶远,这才回进暖阁,青娥已经在那儿候着。
她刚哭过一场,两手被捆在身后,擦不掉眼泪,满脸湿濡,碎发凌乱贴在泛红的腮畔。这叫秦孝麟更加坚信,女人只有在受到伤害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
秦孝麟走过去,弯腰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发丝,柔声问:“他们说你想跑,你想跑到哪儿去?”
青娥瞧着他答:“我来还你银子,六十两,我有二十两,还有四十两你等我再去筹筹。”
秦孝麟笑道:“银子的事是我污蔑你的,你怎么自己还信了?”
“麟大官人,我只有二十两。”
下巴倏地被秦孝麟捏起来。
“我缺你那点银子?”秦孝麟狠狠说罢,忽然来了些兴味,“好,你有二十两,剩下四十两拿不出来,我却是不能再放你走了,不然这样,我抬举你的身价,你看你能否值个四十两?”
即便他不这么说,青娥也晓得自己逃不掉,因此莞尔,“我值,值个六十两也绰绰有余。”
秦孝麟调笑地捏捏青娥下巴,“六十两,什么意思?那二十两你不打算‘还’我了?”
青娥眼波盈盈将他望着,“你先放开我,放开我才晓得我值不值六十两。”
秦孝麟饶有兴味,“我倒不知你一早就是个骗子。你早前还做得一副良家女子的模样,当真将我给骗了过去。”
青娥抬着下巴,眼里波光粼粼,颇有点自豪地将他瞧着。
秦孝麟单手托在她腮畔,“你那孩子是谁的?嗯?你和几个男人好过?到我就不行了,就要击鼓鸣冤去了。”
这话实在不中听,惹得青娥眼睑轻颤,秦孝麟倏地抓起她头发,掣得她头皮生疼,“你也配和我拿乔?你和那姓冯的是怎么回事?他做什么那么帮你?”
青娥哑然含笑道:“冯大人不过是秉公办案,与我没有关系。我是什么货色,不过一个骗子,也配和冯大人搭上关系。”
“他是秉公办案,却给我平添许多麻烦。”秦孝麟笑了笑,“昨晚他到茶庄做什么?”
青娥陡然一惊,随即想明白那几个仆役多半早就守在山下,淡淡道:“他想问我,为何认罪。”
“在你家里问,不在县衙问?”
青娥颔首,猛然被秦孝麟掐住脖颈。
秦孝麟咄咄逼人,笑容可怖,“若你早些对我乖顺,我没准真会心软,可徐同说你根本就是个老江湖,和你那个姓赵的哥哥假扮夫妻四处行骗,你女儿到底是谁的,只怕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安给你的罪名,哪个是错怪了的?”
青娥强忍不发,他又道:“报官?你有清白可言吗?”
青娥倏忽抬眼瞪视,杏眼含恨,触了他逆鳞,秦孝麟冷笑,喊进那四个去堵她的哥儿,阴狠使个眼色,叫他们尽情尽兴,独自走了出去。
门被秦孝麟掩上,回转身有个小厮穿廊朝他走来,一欠身,说郭镛带着捕快登门。
秦孝麟眉头皱起,到前院查看。
说是郭镛带着捕快上门,可等将人请进来,却是一身绯红公服的冯俊成走在最前,他一摆手,几个捕快不由分说闯进府宅搜查。
“冯大人这是何意?”秦孝麟大惊,旋身四下张望,见冯俊成不答,又施威问:“郭县令,这是怎么一回事?”
郭镛眼梢望向冯俊成,小声道:“大官人,我也是奉命行事,适才有个农妇到县衙告状,说李青娥让人给绑了。”
秦孝麟倏地轻笑,也不辩驳,只是意味深长地望向了冯俊成。
关着青娥的屋子被砸得“砰砰”直响,忽地传出一声男人悲怆的嘶吼,捕快随即破门而入,门一开,青娥便满口是血地摔了出来。
屋里是群狼环伺的四个秦家仆役,当中一个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疼得根本无法动弹。
青娥抹一把唇上血迹,昂首目光与冯俊成不期而遇。那一抹血红,红过任何一种冯俊成见识过的花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