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又回溯到那一夜的花灯会,她与李怀玉双双坠崖,两人敞开心扉说清楚了之后,然后蹒跚着走出了黑夜,看到那星星点点的火光之后,她知道是找他们的人来了。
她看着黑夜里的点点星火。
她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
如果那夜卢明镇不提醒她,她不会知道没有文牒和路引这两样东西,是根本出不去京城的。但她并不想要卢明镇的帮助。
能帮助她的人寥寥无几,还要避开高行修的势力,这样的人她几乎没有一个认识的,她最后只能选择……李怀玉。
“那一天与你说的话,我一直知道,你根本是在骗我。你一直想走。”
“我帮你。阿婵,我帮你。”
花灯会的悬崖下,她请求李怀玉帮她弄两份通关文碟和路引。游猎会上,她与李怀玉相对而望,仅仅只是对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一众人随着皇帝走后,她还愣在原地没有走,李怀玉的声音轻轻响起,他终于找到机会逗留她身边说几句话,“……阿婵,不要伤心。”
“苏大的事情,我很遗憾………如今我手里的文碟,你还需要吗?”
苏婵抬头看他,她黑漆漆的眼睛没有说话。
“需要。”她直直道,“我需要。”
李怀玉突然在那一刻释然了。
她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苏婵,或许从来都没有改变。
“你想好以后去哪里了吗?”
“我不知道……”苏婵轻轻道,“但总归不能留在京城了。”
如果可以,她永远不会再来这个地方。她的阿娘因这里而死,她的阿爹也死在了这里,她恨极了京城,她不会再踏入这里一步。
“我会把阿爹带回西里去,然后……一个人走一走看一看。”
李怀玉心里感到惴惴不安,她说出这话的时候是那么的平淡与决绝。之后她果然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她的回答。
回去的路上,她的马车眼睁睁在他眼前受惊栽倒。李怀玉下了马,紧赶慢赶在她策马离去时追了上去,“阿婵,如果可以,我……”
“怀玉,你已经帮了我太多,我不能再连累你。”苏婵俯身看他,“别跟过来,回去好好过日子。你对我的恩情,日后一定报答。”
她在最后离去前,看着他,真诚道。
“怀玉,谢谢你。”
马儿高亢地跃起,她很快离去,策马的背影像飞掠而过的飞燕一般,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直至成为了一个黑点。他甚至都忘了问她,她是什么时候学会了骑马。
。
在高行修满城搜捕她的时候,苏婵早已经轻巧地离开了京城。
她走的匆忙,根本就没有准备什么金银细软,只有满身的环佩叮当和锦衣华服陪伴着她。她一路疾驰,扔下头上的钗环,这些昂贵的首饰立刻吸引了路人的注意,他们一蜂窝地聚集起来,拥挤的小道立刻水泄不通。
她很顺利出了京城,很快便去了一家当铺,换下了一身的锦衣华服,出来当铺的时候,她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粗布妇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注意到。
她夜里不敢独自上路,只能投宿,她找了一间并不起眼的客栈,想要将就凑合一晚上。
客栈的老板看见她一脸灰扑扑的样子,颇为嫌弃地撇了撇嘴。见她放下的银钱,倒也没有说什么,给她找了一间最普通不过的房间。
苏婵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以她现在这种打扮,估计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吧。这种伪装倒也成为了她最安全的保护色。
她身上还留了几个看上去有些值钱的首饰,估计能够抵挡住这路上的花销,她不敢租好一点的客栈,只能凑合着住在破烂房里,但她已经心满意足。
其实高行修平日里对她算是挺好的,吃的穿的用的从来不会短了她什么。虽然她平时也不怎么喜欢打扮,可是今天露珠愣给她在头上插了满头的金银首饰,说是今日游猎会不能失了阵势,她由着她弄了,如今才感叹这个决定的好处。
如今又是露珠帮了她一次。她心中不忍,又想到临走之时露珠那泫然若泣的一张脸,希望她走后高行修不会为难她。
可是露珠到底从哪里找出的这么多的首饰?她如今心里也明白了,估计是高行修派人给她置办的。
而高行修……
旅店里的被褥隐隐透着一股霉味,桌椅摆设也很陈旧,并不是很洁净的样子。分明苏婵在西里的时候也过着这样的日子,可是如今竟然多多少少感到了有点不习惯。
或许是在高府待的久了,被浮华的一切渐渐侵蚀了心智,她都快要忘了,曾经的那个为了几斗米而去努力刺绣挣钱的自己。
如今一切回归到了现实之中,这才是属于她的生活。
她真实的生活。
。
李怀玉看着苏婵远去之后,他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坐在一处凉亭,不安地等待着消息。
大约半柱香时间之后,开始有高府的兵马密集地出现在人流中,像是在找着什么人。李怀玉坐在凉亭里,静静喝着茶,目睹着一切。
很快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黑影,他还未抬起头,来人便将他一把攥着衣领拎了起来。
高行修一张脸黑的难看至极,直直盯着他,“苏婵哪去了?”
“我问你她人哪去了?!”
李怀玉平静地看他,一语不发。此刻他只想好好欣赏高行修脸上那气急败坏的表情,这种样子他还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真是新奇的很。
他施了力,从高行修手中挣脱,拍打了一下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像是在拍打着什么不洁的东西,又慢慢坐了下来,安静地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