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被毫不温柔的力道揪着毛嗷嗷叫唤, 被男人随意丢到了一边, 柔软的地毯上翻了个身,老实了,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瞧着两人。
苏婵被解了围, 慢慢从尴尬中摆脱出来,脸上的热度悄悄褪了下去。余光中看到了高行修腰间有什么晃动的东西,她怔了怔,定睛一看。
是她见过的那个腰牌。
这腰牌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是被县衙里的人扣走了,怎么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他身上。
这腰牌他难道有好几个?
看来高官确实是与她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的。这么想着,苏婵也不打算问了, 高行修高大的身影侧着她, 她正好不用面对他的脸, 她踌躇了一下,道,“……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高行修侧过脸来,看着她。眼中那看向小狗时的不悦还没有消退,这就让苏婵误以为他是听了她的话后心情才不太好。
这么想着,苏婵将头低的更低,咬了咬唇,小心道,“我的阿爹,自我……那日之后便再也没了我的消息,他现在一定很着急。将军,我想回去看看他,行吗?”
这是想回去了。高行修眉头蹙的更深。
苏婵言语凄婉,“阿爹身体不好,又年事已高,身边如果没有人照顾的话……我很担心……”
高行修想起那唯唯诺诺的老头,语气在她耳中听上去有些不好听,“你担心什么?不是给了一箱金子吗?他若有心,足可这辈子衣食无忧。”
想起杜齐送来的那箱黄金,苏婵心中一闷,缓缓道,“我和阿爹说过,不会收取将军的任何回报,将军实在不必这样做。我们只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寒门小户,将军给的这么多厚礼,我们根本不敢打开,也根本不敢取用,生怕哪一天会给家里带来无妄之灾。将军若是体谅,就请再派人取走吧。”
高行修蹙着眉头,心里有些莫名不爽。
“本将军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一箱黄金就吓成这样,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有胆子救下他的。
“你想回去?”他反问她,“别忘了,你的卖身契都在我这,如今本将军才是你的苦主。不是你想要回去,就能回去的。”
苏婵蓦然失声,苍白了脸色。
那张二十两的卖身契如今是捏在了他的手里,她心中划过一阵绝望,忧伤地看着他,“将军……”
“你想要回去看你爹?”高行修淡淡问。
“那你总要拿出点,你的诚意出来。”
说完之后,他目光淡淡,意有所指地看着她。意图不言而喻。
苏婵在他那逐渐暗沉的眸光中渐渐脊背发冷,手指下意识慢慢捏紧身下的地毯。
早该想到的,她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的。她心中不断坠落,忍住极力想要后退的恐惧,嗫嚅道,“将军……我救了你……看在我救过你一命的份上……”
高行修长身俯下,手臂随意搭在她微颤的肩头上,侧脸盯着她,声音淡淡落入她的耳中,“在我的手里,就是我的人。”
苏婵想起那一个狂烈的吻,忽然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躲开他的支撑,声音染上了显而易见的慌乱,“小狗……小狗他一直在叫……”
“不必管它。”他轻描淡写地伸出长臂,拦住她逃脱的动作,垂眸睨她,言语暧昧又淡漠,“如今本将军,倒是有一点饿了。”
苏婵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来人。”高行修叫来帐外士兵,“备水。”
。
季云天今日下值的早。顺路去了一趟舅舅家。
“云天啊,你来的正是时候,先明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去了,你快去把他抓回来。这考完了秋闱,又开始疯起来了,真是的,什么时候给我长点出息!”舅妈闲适地坐在廊下,叫苦不迭。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绫罗绸缎,身上飘着阵阵脂粉香,手上的金手镯在阳光下明晃晃的晃眼,两个婢女跪在她脚边,正在帮她修剪着指甲。
季云天把手里的鲈鱼提下,“最近的鲈鱼很是肥美,我瞧着新鲜,买来几尾给先明补补身子。”
立刻有婢女将鲈鱼提走。舅妈掀开眼皮淡淡瞧了一眼,“嗯。还是你有心。”
“唉。”她惆怅叹了一口气,声音拉长,“这秋闱还有半月就要放榜了吧,我家先明还不知道会考成什么样子。说起来啊,我倒是很羡慕云天你,一身的聪明劲头,从小便学习好,那个时候我们家可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啊,什么好的香的都第一时间给你送过去,把你当亲生儿子一般养,连你那得了病的老母亲,若不是这么多年我们把她养在庄子里悉心打点着,她也不会熬到今日。云天啊,这份恩,你可不要忘了啊。”
季云天低着头,默默道,“舅舅家对我的恩情,自是不敢忘的。”
“我们做商人的,要是不参加个科举入个仕脱一层皮,谁又会拿正眼我看我们。这次的秋闱,我们可就全指望着先明给我们挣一份体面了。云天啊,你是他的表哥,又是县衙里的人,你说的话好使,做的事也顶用,这段时间,你就多帮忙操心着点。啊?”
“……舅妈放心。”
季云天心事重重离开了季家宅子,果然在天香楼里,他找到了烂醉如泥的季先明。
如今考完秋闱,季先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日日流连秦楼楚馆,刚跟一众狐朋狗友喝了个酩酊大醉,嘴里还在不断嚷嚷着,“再来……小爷我还没醉……你们这群怂包…再来!”
季先明心里也不好受,他不明白自己如今都是科考的人了,怎么在别人的眼里看上去还是个草包。他们不敢说,不代表他们的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他嘴里一边骂着,一边歪歪扭扭站起身,正好被人一把扶住。
季云天面沉如水,“你喝醉了,跟我回家。”
“表哥,你、你怎么来了?”季先明打了一个酒嗝,揽着季云天笑道,“是不是我娘让你来找我的?我不回去!不回去!你既然来了,那就你陪我喝,我有钱,我身上有的是钱!”
家里从小对他的期盼大,一心想让他考取一份功名,跟他表哥季云天一样得个清闲官做做。他为此寒窗苦读了十年装样子,如今终于考完了秋闱,还不许他好好放肆一下了。
“秋闱刚过,你也不能这样肆意。”季云天批评他,“学海无涯,就算是考完了秋闱,别人都在一心向学,在家里读着圣贤书,你却倒好,来这等地方花天酒地,让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读书?你是在说李怀玉吗?”季先明吃吃笑道,“我看他如今怕是没有心思读书了,我听说他成亲当日,媳妇都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就这还西里的第一公子呢,我要是他啊,脸都要丢尽了!”
李怀玉作为书院里的第一,一直是同窗们望尘莫及的存在,这里面当然也包括季先明。尤其是每当别人提起他的时候,都不免拿他做一个对比,这让季先明很不爽。所以季先明养成了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喜欢提李怀玉一嘴的习惯,对于李怀玉的事情,他也比别人格外关注。
季云天早就预料过这个结果,但也难免吃惊,“你说什么?被别的男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