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然后既生就会知道他的亲人原来竟是这样的豺狼,原本维系的表面亲情是不是会就此分崩离析?
就算既生去找了江姑姑,江姑姑又会承认自己所作的事情,然后因此给予清卉帮助吗?
冬树忽然意识到,江家不会。只要他们咬死了自己和清卉没有关系,那他们便能完全无辜。
清卉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再度起身,摇晃着朝着院长办公室走去,既生在她身后喊:“姐!姐!”
冬树回头,勉强对他露出了笑意:“我没事。”
既生有些担心,想跟过去,但冬树阻止了他:“好好看着你妹妹。”
她到了院长办公室里,江姑姑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手中一本晦涩的医学书。
“发病率低,死亡率高……”江姑姑轻声说:“必须要在五天内手术,不然活不过三个月。”
然后,她似乎是刚发现冬树一般,惊讶起来:“我不是故意让你听见的。”
“当然了,就算不从我这里听见,也会从医生那里听见。”
“毕竟……这是你妹妹的诊断。”
书里掉出来一张诊断单,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
“只要……”冬树艰难开口:“只要既生去了你们家,清卉就能得到治疗?”
“对,”江姑姑点了点头:“聪明孩子,但是怀屹必须要心甘情愿,并且一直留在江家,最好能和之前全部割舍。”
“这个我做不到。”
“这个,你必须做到。”江姑姑温和起来:“你知道应该做什么了吧?”
“……我承诺,我和妹妹……不会主动联系既生一次……”
“错了,再说一遍。”江姑姑笑吟吟地看着她:“乖孩子,之前承诺给你的,都会给你的。”
冬树视线放在地上,她看着阳光投射进来摇晃的树影,身体有些发僵。
“我承诺……我和妹妹……不会主动联系江怀屹……”冬树抱着一丝期待:“但我无法阻止他联系我们。”
江姑姑脸上露出了悲悯和好笑的表情:“只要他回去了他本属于的那个世界,就不会联系你们了。”
“别耍花样,”她轻飘飘地说:“在我们眼里,你妹的命,可不值钱。”
冬树再次坐到了既生的身边,她扭头认真看他,好好看自己养大的少年。少年皮肤白皙,因为不怎么室外运动,而全身温润,没什么棱角。
少年的眉骨高,显得坚韧,但睫毛又有些长,有些矛盾,但很好看。
冬树贪婪地看着他,看他的眼睛,看他手背上的小痣。
直到既生扭头,有些害羞地问:“姐姐?”
冬树眼含热泪,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泪水全部擦去,她不再看他。她不想让既生走,但江姑姑不是商议,而是通牒。
他们握住了清卉的命,便握住了冬树和既生的全部转机。
清卉在冬树和既生的眼里,是世间光明,但在江家眼里,宛若蝼蚁。
冬树微微侧身,不让既生看见自己的脸,她胸中闷痛,片刻后才努力发出了声音:“你回江家吧。”
既生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姐?”
他茫然地又喊了一句:“姐姐?”
他似乎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他便因为自己身体残缺,时常担心被抛弃、被嫌弃。冬树察觉到他的想法,总是尽力守护着他,给他安全感。
她用了全心全力,将他养成了最好的少年,现在却真的要将他抛弃了。
即使既生看起来茫然又无助,但冬树什么都不能说。她应该骂他一顿的,假装生气,说些恶毒的话将他赶走,但她说不出来。
她养大的少年和少女,是多么美好的小东西。
两个人陷入了僵持中。
既生却慢慢冷静了下来,他看向救护室,又想起姐姐刚刚着急地跑来跑去,他试探着问:“贺教授来不了了吗?”
冬树没看他,只微微点了点头。
既生心中的想法更加清晰:“……我走了,他能来吗?”
冬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既生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又大大地舒了口气。
他心中有些复杂的情绪,原来,姐姐并不是主动要放弃……
他不想走,但如果他不走,他能做什么?难道去闹吗?闹就能成功吗?大概率是撕破脸,连表面的和谐都无法维系,他和姐姐不敢拿清卉来赌。
他看向救护室,里面一直很忙碌,那个嘴巴欠兮兮的小东西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也许现在还被切开了胸口,露出了血肉。
“他们说,以后我和清卉……不能主动联系你。”冬树说出了与江姑姑的约定。她希望既生能明白,她一直爱他,只是迫不得已。
既生微微点头,即使刚刚有些难过,但现在他却心绪平静了起来,甚至因为自己终于对姐姐和妹妹有用了,而感到一些隐秘的幸福。
既生撑着拐杖站起身,走廊的尽头,嘉明集团的总助段季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他装作是刚知情的样子询问着护士:“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