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一看,是刺眼的鲜红血水。
云袅有点摸不着头脑, 毛毛手上沾到的假农女的血,不是已经洗掉了吗?
她迷迷糊糊时,身上一轻,唐娴被人抱了起来。云袅最后看见的,是云停抱着人进屋的背影,与不断往地上滴的血迹。
“小姐!”庄廉急匆匆赶来,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又抓着沾了唐娴的血水的小手仔细检查,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云袅有点害怕,抓住他问:“毛毛怎么流血了?”
庄廉喉口一噎,默了默,转身训斥侍卫:“都是饭桶吗!”
其中哑巴最是羞愧,方才擒获一个冒充农女试图接近的叛贼,恰逢云停等人归来,谁也没想到还有一个弓箭手暗中盯着,他放松了警惕,才让人有可乘之机。
从今日这几桩事情上来看,他们这些侍卫的警觉心加一起,都比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被骂是应得的。
哑巴等人只挨了几句训斥,屋中传来云停不耐的声音,“水,药!”
庄廉不敢耽误,让人看好了云袅,亲自端着清水与止血药入了屋中。
农舍简陋,进入屋中,所有摆设一目了然,除了垂着粗布帘帐的床榻。
庄廉顺着地上的血迹来到床榻边,刚站定,帘帐猛地从内侧掀开。
云停伸出手,庄廉忙把帕子打湿递过去。
帕子是用来给唐娴擦脸的,她半靠在云停怀中,那张出水芙蓉一样娇艳的面庞上,已经不见半点血色,煞白如同死人。
云停拿帕子贴上她冷汗涟涟的额头,看见粘连在一起的乌黑长睫颤巍巍地抖动了几下,而后,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流下,与唐娴脸上的冷汗汇在了一起。
云停拿着帕子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刚贴上唐娴的额头就抬了起来,生怕把她碰坏了一样。
往复两次,才控制住力气,将帕子沿着唐娴额头轻柔往下擦拭。
之后,扔掉帕子,他偏头看向唐娴右肩上的箭矢。
尖锐的金属箭尖没入肩胛,浅色上衫已经被鲜红血水浸透,入屋后就被他撕开,正湿哒哒地黏在唐娴背上,显得腰背格外单薄。
流血很多,但伤口并不致命。
云停用手掌扶起唐娴汗涔涔的脸,道:“要拔箭清洗伤口,很痛,忍一忍。”
原本紧紧抿着的苍白双唇颤动了下,唇缝开启,一道微弱的哭声溢了出来。
随着这个信号,悲切的呜咽声彻底冲破咬合着的牙关,唐娴眼泪掉得更急了。
“……我要死了……”
“……我都要死了,也见不着、见不着爹娘……”唐娴抽答着,疼得身躯直颤,话音发抖。
越疼越想念远在他乡的爹娘,她呜呜几声,悲从中起,哭着感叹:“……我太可怜了!”
云停看着她疼得几欲昏厥的样子,或许是热的,额头也跟着沁出了薄汗。
可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唐娴呜咽。
片刻后,他俯下/身,在唐娴耳边柔声道:“你不会死的,等你的伤养好了,我就带你去找你爹娘。”
“我都这样了,你、你还要威胁我……你畜生!猪狗不如!”
云停无故被骂,扶在她下巴上的手被黏腻的冷汗与眼泪打湿,猜测她此刻疼得神智不清,一句话都听不全,不由得叹了声气。
压低声音,他重新提醒:“我要拔箭了,忍住。”
唐娴斜依在他怀中,他往后一偏身,手刚抓住箭矢,唐娴就闷哼一声,身躯急剧颤抖起来。
“疼……我要找我娘,我要找我爹……”唐娴泪水如泉涌,闭着双眼不住地抽噎,“我要让我爹打死你……”
在巨痛的袭击下,她仿佛只是个被人欺负的十几岁的少女,口中不断喊着最依恋的父母。
云停将她身躯挪动,让她趴在自己怀中,用帕子垫在她肩胛处后,最后看了看她腊白的脸,之后,沾满唐娴血水的另一只手,按在了她后脑上。
“行,让你爹打死我。”
言毕,他手臂一绷,指骨猛然突起,震力将箭矢拔了出来。
同一时刻,唐娴身躯抖动,无力垂在身侧的双手蓦然抬起,指尖隔着衣裳狠狠抓在云停后腰上。
而那饱含委屈的微弱抽噎声遽然转为高昂的啼哭,只有一瞬,就销了声,取而代之的是云停肩头的疼痛。
唐娴一口咬了上去。
再之后,她头一歪,双手垂落,疼晕了过去。
云停低头,看见唐娴面无血色的脸颊上挂着的泪水缓慢滑落,淌到略尖的下巴,滴进了自己被她扯乱的衣襟口。
脖颈上传来湿润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浸入到骨血里,又混合着血水流入经脉、传回心口,刺激着他的心脏,“咚咚咚”,一下下沉重地跳动。
云停心中升腾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感受。
静静体会稍许,他再看唐娴,忽地用下巴在唐娴满是汗水的额头上轻轻蹭了蹭。
短暂的亲昵后,他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将唐娴背上的衣裳撕得更开,然后朝帘帐外道:“水。”
外面的庄廉头也不敢抬,依次把清水、帕子、止血药和纱布送进来,等内里无事唤他了,他走出房门,还有点糊涂。
自家公子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