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之尚书甚尊,内阁之尊,也是杨士奇等人以尚书的身份入阁,书官名时,不写大学士,而以尚书之名相称。
由是,内阁开始权重,并且正式进入众人的视野。
两位尚书,虽不得众人欢喜,但礼不可废,李贤之下,众人都是出阁相迎,见礼之后,再执手而入。
内阁之中,自有办事的吏员杂役,斟茶而上,在雾气飘渺之时,也遮掩了一些彼此之间的尴尬和敌意。
“不知二公此来,何以教贤?”
李贤为首辅,自然由他先开口。这般发问,原想对方必定会立刻有所回答,什么公务,可以商量出办法来办。
一般来说,大明诸部的公务,都是在朝议中提出,然后皇帝交待由内阁会员某一部商量着办,接着就是内阁召开专门会议,有了结果再上报。
如果是大臣的奏议,甚至是百姓的上书,都是通政司汇总了送到宫内,由司礼监送到御前,接着再发给内阁,有票拟后,司礼批红,六科复核无异议后,就是成了最有法律依据的正式诏旨,违抗者,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而在此之前,自然是一切有的商量。
今日两部尚书亲自前来,想必是有要紧公务,虽然不是皇帝下令会议,不过也并不要紧,有了结果之后再上报,也是一样。
岂料一语问出,年富和赵荣对视一眼,俱是微微摇头。
“怎么?”李贤脾气甚好,却是又缓声问道:“未知二公有何以教我,又有何急务赶至内阁,其实不妨明言,大家会同商议。”
“我二人所为之事,就是前一阵提出的京营扩编一事。”年富看来是主打的人,无奈之下,只能由他回答了。
“此事学生倒是记得。”李贤对公务的处理娴熟之极,一听之下,不必人提醒,便是道:“此事是张太保所提,京营再分为十二团营,此事内阁及学生都无异议。但每营扩为一万八千人之多,加上汰除的京营不堪用者几近十万人,甚至更多,安置亦需大量银子。所以上次会议,学生以为一动不如一静,以现在京营锐卒十二万分列十二团营就可。至于不可用者十余万人,编列在册,不可再占役虚冒,领一份安家糊口的俸禄粮饷,免生事非。这样,一如以前,不必多费周章,也省了不少的银子。二公,现在是什么时候,一切自是以安静为宜,不必多生出事来,滋扰百姓,骚动军心,学生这一点愚见,二公以为如何?”
赵荣虽是户部尚书,但其实没有什么大局上的观感,他就是一个办事为主的实务型官员,从工部尚书的任上巴结上了张佳木,也是下了不小的决心,这一次团营之事,就是要户部出面解决钱粮问题,所以他只管实际,上头的扯皮,却是一律不管。
李贤一问,也只能由年富来答:“太保的意思,是京中不能空虚,占役,虚冒,空额,情形太严重了。所以,不用大动作来充实京营,恐怕数十年后,都中无可用之兵了。”
“这自然也是事实,”李贤还是那副腔调,不缓不急的道:“数十年积弊,恐怕也非一朝一夕可以整顿成功。现在的当务之急,学生看是充实延绥等边镇,使得北虏不敢犯边,然后派御史勾军,清军,徐徐调治,沉疴太重,下猛药,会出大乱子的。”
如此说法,其实也是年富自己的看法。在这一点上,抛开党派之间的分歧,他亦是觉得李贤的话老成谋国,是真正的金玉良言。
但没有办法,张佳木锐意猛进,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彻底整顿京营。而京营的弊端始于永乐年间,皇家就是占役亏空的大头,数十年下来,京营早就不足额,土木堡失陷京营兵的数量,有人说是五十万,其实连同朱勇等诸边军部队,加起来不过三十余万罢了。
现在京营更是实际不足十万之数,张佳木要整顿,虽然有点用力过猛之感,但就用意来说,也是为了大明长治久安,所以用心也不能说是错。
只是,涉及到整理京营的事,也就是文武较力之时。
张佳木的意思就是文官只需管出钱的事,别的一律可以不理。而李贤等人却是坚持,清军开始就是由文官掌握,然后军籍,日常饷粮的发放,当然也是由文官把持的兵部来负责。
反正大都督府早就关闭,五军都督府的权力日见侵削,当然,这原本就是一分为五的目的所在。
表面上,五军都督府还掌武官名册,操练、水陆师之清勾替补、俸粮、屯费、器械、舟车、边境军情、边腹地图文册、薪炭荆苇等诸事。
但后勤补给之事,早就被文官巡抚所掌握,器械武库,归于兵部所有,而出征调命,也是直接受命于兵部,都督府根本无事可做。
除了掌握武官名册,还有都司以下的武官替补承袭要在五军都督府办下手续承袭之外,都督府实际上就是等同于闲曹。
现在张佳木要把清军勾军和操练之权拿回,至于器械、俸禄等等,自然也是要一并拿回。反正国初是以公侯伯任都督,而现在是以公侯伯掌府事,同知都督和佥事都督为参赞,把这些权力拿回来,京中勋戚最为高兴。
土木前后,原本也是勋戚和文臣争执的关键阶段,当然,历史上是勋戚武官没有争过文官,后来都督府一切权力都被文官的兵部所夺,都督府成为兵部的下属一般,武臣一切权力和尊严都被削夺,直到明亡清兴的大乱之时,才又重新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