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说过她恶心,这还…不算分手吗。
沈虞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良久,温折喉结动了动,淡白干裂的唇紧抿,突然,他弯下脖颈,一瞬间,似卸去了所有的傲骨——
“小虞。”男生极其艰涩地说出一句:“能不能…不分手?”
怕眼泪夺眶而出,沈虞不停眨着眼,她胸膛剧烈起伏,忍住胸腔快要窒息的疼。
到此时,她才意识到,一时的仇恨和莽撞,让她做出了一件多么不可理喻的事。
那个被无数女孩珍藏在相册的温折,被自己这种人抛弃原则,敲碎一身傲骨。外婆说的没错,她从未拥有为自己过错负责的担当。
对于温折这样光风霁月的男生来说,她于之他是什么?是歧途,还是污点。
放过他吧,沈虞在心中说,也放过自己。
天边乌云密布,不停有雷声轰鸣,天色愈发暗沉。
温折问出这句话后,是一阵漫长到窒息的沉默。
像是等待审判的罪人,少年终于等到最后的宣判——
那个始终对他笑得肆意张扬的少女,动了动红唇,面无表情地反问他:“你是不是玩不起。”
沈虞说完这句话,再也没有抬头看他的勇气。
她僵硬着身子,把手中的伞塞进温折手里,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回去吧。”
温折没接她的伞,任由其跌落在地上。
沈虞没再管,僵硬着步子,走到因为等待多时已经下车的周宪。
看到她失魂落魄的表情,周宪难得没有教训她,只是抬首远眺,目光落在那个背对着他的男生身上。
沈虞飞速钻上车,到此时,才敢透过车窗,目光仓皇地寻找温折的身影。
不知何时,男生已经转过身来。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模糊了车窗,他就站在雨里,脊背僵直,也没有拿她给的伞。
周宪上了车,司机收到指示,发动轿车。
沈虞眼睁睁看着,男生模糊的背影在透明的雨幕里越变越小,直至再也看不见。
一滴雨珠顺着车窗流下,沈虞头抵着窗户,脊背颤抖着,眼泪一滴滴落在车坐垫上。
这一面,是时隔八年,三千多个日夜,沈虞最后一次见温折。
……
冗长的记忆回笼,梦中的自己似乎一直在哭。
人生八大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重重滋味,沈虞都在这如火烧的回忆间品尝了遍。
太苦了,连喉间都发涩。
后一刻,似有清风拂过,有温暖的温度从身侧传来。
沈虞感觉自己陷入了柔软的云层,陷入了更深层的沉睡。在这个梦境里,她看见自己走在苏城的水街。
那晚的水街灯笼密布,四处张灯结彩,游人如织,二十七岁的温折牵着她在人群间穿行。
画面一晃,又来到苏城中学,老枫树下,温折半蹲下身揉着小鱼,冲她笑得温柔,一如当年少年时。
书架最深层的柜子里,藏着的那把木吉他;□□交织时,男人肋骨处的纹身;要到微信时,男人微信头像的橘猫“小鱼”,还有那次争吵时她的歇斯底里——
“你是不是爱她爱得快要死了。”
最后是,车祸前的最后一眼,温折站在破碎的车窗前,黑眸中的惊涛骇浪。
沈虞的眼泪似乎快要流尽了,恍如一个大梦初醒的痴人——
她全都记起来了。
温折。
这个藏在心底千千万万遍的名字,这个最不该被她忘记的人。
无尽的懊悔,难过,自责,酸甜苦辣,纷至沓来。
额上传来轻柔的触感,似有人在她耳边低唤。
“小虞。”
“小虞。”
“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小虞,没有别人,唯有你。”
“我只爱你。”
男人声音低沉,喑哑,仿若天外传来的梵语,极尽虔诚,渐渐唤醒了沈虞的意识。
头好疼,眼皮也好重。
沈虞纤长的眼睫在空中颤抖,几经辗转,终于,缓慢而沉重地掀开眼皮。视线一点点扩开,眼前的一切,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温折近在咫尺的俊颜,也一点点,逐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