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姜词仍然没有联系沈听南,两个星期后的周六下午,叶昭陪她到医院拆石膏。那时沈听南闲着无聊坐在路边咖啡厅打发时间,他其实在榕城早就已经没什么事做,但他一直没走,怕姜词会需要他。
陆城本来是跟沈听南过来谈事,见他一直不走,还以为事情还没谈完,但他昨天听林远说,法国那边来的投资商都已经走了,合同也签好了,这会儿见沈听南无所事事地在咖啡厅打发时间,实在没忍住问:“我说,你到底在等什么?我昨天在公司见到林远,听他说那几个法国来的投资商都回国去了,这合同不是已经签好了吗?你还待在这边做什么?”
沈听南淡淡道:“你有事就自己回去,我自然有我的事。”
陆城看着沈听南,过几秒,他忽然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你不会在等姜词吧?她不是有男朋友吗?你在这边做什么?等着挖墙脚还是当小三啊?”
沈听南终于抬眼看他,脸色有些冷,“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陆城道:“不是,我说你到底等什么呢?姜词就那么好啊?你沈听南开个声,什么女人找不到?还是说,你这辈子就真栽她身上了?”
沈听南懒得搭理他,没说话,有点心烦地朝窗外看。
陆城还在絮叨,“你是不知道,你妈最近打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来了,说你不接她电话,怎么回事啊?”
沈听南道:“她一开口就是催我结婚,有什么好说的。”
“那也不怪静姨催你,你也该结婚了。”
沈听南没有理他,他的目光落到了对面马路边上,姜词和叶昭一起从一间蛋糕店里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姜词手里还拎着一只蛋糕,她右肩的石膏已经拆了,手也能拎东西,可见伤已经好了。
两人走到路边,叶昭帮姜词拉开车门,姜词不知道和叶昭说到什么,脸上笑容很灿烂,坐进车里还在和叶昭说话,叶昭笑着拍了下姜词的头,然后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
那一瞬间,沈听南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人生中头一次觉得自己挺像个白痴,他收回目光,什么话也没说,低头拨了林远的电话,电话接通,他开口只讲了一句,“帮我订回北城的机票,越快越好。”
陆城还坐在对面喝咖啡呢,闻言一口咖啡呛到喉咙口,他咳嗽半天,惊讶地看向沈听南,“你不是不走吗?怎么突然又要回去了?还这么急。”
沈听南没理他,起身径直离开。
但沈听南不知道的是,其实今天是姜词奶奶的生日,每年的这一天都是姜词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奶奶又长寿了一年,她又多拥有了奶奶一年。她刚刚和叶昭是在说,她早晨去寺庙帮奶奶求签的时候,求到一支上上签,她开心得忍不住露出灿烂笑容,叶昭也没有拍她的头,是她头发上有早晨去寺庙烧香留下的香炉灰,叶昭顺手帮她拿走而已。
坐上车,姜词抱着奶奶的生日蛋糕,忽然想起沈听南,不知道他是否还在榕城。她没有告诉叶昭,她早晨在寺庙里还帮沈听南求了个平安符,不知托谁交给他。
她不能同沈听南在一起,但希望他万事顺遂,平安健康。
她的粉色小车和沈听南的黑色奔驰擦身而过,她没有注意到,也不知道她和沈听南这一别,再见面已经四个月后的夏天。
那是六月中旬,她接手一个异地的案子,案子其实也很简单,是有关遗产的问题。她当事人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当事人守在床边照顾母亲十几年,端屎端尿洗头擦身把母亲照顾得很好,母亲两个月前过世,早早就说过要把家里的老房子留给女儿。老房子破破烂烂原本也不值钱,谁知道两个月前政府突然出了拆迁文件,外地的儿子急急忙忙赶回来,在母亲弥留之际把妹妹支开,等妹妹回来,母亲已经断气,儿子一口咬定母亲答应把房子给他。
妹妹从小就是个软性子,被哥哥和嫂子逼得只知道哭,认命把房子给他们,只求自己能继续住在家里,但没想到哥哥和嫂子横行霸道要将她赶出去,连住都不让她住在家里。
妹妹在那间老房子里生活了一辈子,突然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了,村子里有人给她出主意,让她找律师想想办法。
于是这事情辗转就到了姜词这里,虽然这官司打下来也赚不到什么钱,甚至妹妹现在暂时没有钱支付姜词往返异地的费用,但姜词一向嫉恶如仇,了解清楚情况之后立刻就答应下来。
出差那天她回公司拿点资料,刘晏还打趣她,“姜律师,自掏腰包打官司啊?”
姜词不理他,把资料放进包里,拎起包,说:“我走了,办完事就回来。”
刘晏从电脑里探头出来,叮嘱道:“小心点啊,到了地方打个电话回来。”
“好。”姜词一边应声一边往外走。
她出差的地方离榕城有五个小时的距离,因为当事人住在村子里,她为了到时候到村里方便,索性开车过去。
她早上九点出门,中午十二点就到了榕城下面的周平县,她在县城随便买了点面包,坐在车里吃完,就开车去周平县下面的刘家村。
到了地方已经是下午两点,刘萍早早就站在村口等,她之前已经到事务所见过姜词两次,一看姜词,立刻就哭了,迎上前去,“姜律师,你可算来了。”
姜词今天主要是想过来了解一下情况,收集点证据,她见刘萍哭,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给她,说:“你先别哭,我来之前已经到你们当地法院帮你立案了,你现在先带我去见见你们村长,我想了解一些情况。”
刘萍擦干眼泪,领着姜词去村支书办公室。
她在村子里走访一整天,问了很多人,都是说刘萍的哥哥刘才从小就不孝顺,十几岁时已经会提着刀追着老母亲砍,姜词听着,忽然就想到她父亲,同样是这样一个烂人。
他十几年前就出去了,母亲瘫痪在床十几年,从来没回来看过一眼,按道理,他母亲不可能把房子留给他。
摆明就是听说老家要拆迁了,回来抢房子的。
这事情其实是能调解最好是调解,毕竟老太太没有留下遗书,姜词在村子里走访了许多邻居,也没有谁听到过老太太说要把房子留给女儿,这样一来,就没有证据证明这房子是留给女儿的。
姜词把村子里的邻居差不多走访完,下午五点的时候,跟着刘萍去了一趟她家里。
她心平气和地想跟刘才谈一谈,结果还没走近他家院子,刘才的老婆就拿着扫帚出来赶她,说:“你是什么人,谁让你来的?”
姜词平静地说:“我是刘萍请的律师,我想跟你们谈一下。”
“什么律师,我们不需要律师,没得谈,你赶紧走!”她一边说一边拿扫帚扫姜词的脚,姜词皱眉,往后退开一步。
刘萍上前拦住嫂子,她一说话又要哭,“嫂子,你行行好,让姜律师跟哥哥谈一谈,这房子我住了几十年,从小在这里长大,我又无儿无女的没个依靠,我不跟你们争,你们给我一点就行。”
姜词说:“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下,都是一家人何必赶尽杀绝,如果真到了打官司那一步,你们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她刚说完,刘才忽然从屋子里出来,他手里还抓着根扁担,凶神恶煞地径直朝刘萍走去,他二话不说就拿起扁担往刘萍身上招呼,“我让你找律师,我让你跟我争!你一个女人,这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姜词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她刚才走访邻居的时候,提到刘才大家都支支吾吾不敢多说,原来这人彻头彻尾是个村霸。
她看到刘才拿着扁担不停往刘萍身上打,而刘萍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她不由得皱眉,上前去拉架,结果刘萍被刘才猛地一推,她一时没注意,被刘萍身体惯性的力量撞得倒到地上。
农村的水泥地粗糙,她又穿着律师的职业一步裙,摔地上的时候,小腿右侧一下子就被水泥地磨出了血。
刘萍见状连忙过来扶她,“姜律师你没事吧姜律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姜词摆摆手,她看向刘才,说:“我来你们这里之前已经到派出所备了案,我劝你最好别动手,要不然不管是刘萍,还是我,我们俩但凡出点什么事,你都会立刻被逮捕。”
她说得严重点,但刘才的老婆明显怕了,连忙抓住丈夫的胳膊,悄悄使眼色。
她见两人不闹了,说:“我们就在这里谈吧,这房子不用说,刘萍是一定有份额的,你们想独吞,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