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瀮显然不认同他的说法,只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夜莺皮下换ai这件事,我们的确不希望人知道,所以比较低调,”张凯严解释道,“一方面,是庄小姐说,粉丝一旦发现账号皮下换人,就会大量离开;而另一方面,平台有规定,主播只允许使用他们自己的收费ai,就是棒读的那种,所以,对于我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小范围内的试验品。”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夜莺的确也是我们目前最成功的试验品。”
单瀮问:“你这个ai是怎么运作的?它能直接和人语音聊天吗?”
张凯严闻言,笑了笑:“警官,您说得那种ai存在,但这也太高看我啦,但凡我能有那技术,现在还愁融资这点小事?”
“我们的ai暂时还不能和人直接语音聊天,它说什么,都是需要数据输入的,”张凯严指了指办公室里的一个女孩子,“目前负责夜莺这个账号内容输入的人是小米,选诗啊,以及做聊愈稿件都是她在操作。”
“来,单警官,我还是给您演示一下我们的语音demo吧,您大概也会有个更好的理解,”说着,张凯严带单瀮走进一个小办公室,“现在市面上的语音ai,大部分都是输入文本后,ai棒读,基本你听几句话,就能知道那是个ai,但我们的算法是不一样的。”
“我们产品的核心在于,这个语音输出与真人完全没有区别,包括换气啊,情绪啊,语气的起伏等等,是市面上那种棒读ai完全没法比的。”
张凯严点开他们产品的界面,拉过一个麦克风 :“因为我们是找人——可以是任何人,包括您,单警官——它会捕捉你的语气,然后套上这个声音。”
说完,张凯严按下屏幕上一枚红色按钮。
随后,音响里就传来了庄与歌甜美的声音,但用的却是张凯严之前的语气:“因为我们是找人——可以是任何人,包括您,单警官——”
放完这句话,张凯严抬起头,眼底闪着一些小骄傲:“听不出来吧,单警官?”
“直接输入文本,标注情绪,我们的ai也能自动说话,”张凯严补充道,“不过,刚才的这种模拟,语气会更真实一点,能够让ai直接参与直播。”
单瀮听了张凯严播放的demo,脸色并不好看,半晌,他拿食指点了点桌面:“你们这种产品,和欺骗消费者有什么区别?”
“我不认为这是一种欺骗,粉丝喜欢的是夜莺的声音、内容,而我们售卖的,就是夜莺的声音、内容,”张凯严答道,“这怎么能算是欺骗呢?”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子的人工智能可能很危险?他会给多少犯罪提供帮助?甚至成为诈骗集团的利器!”
张凯严想了想,侧过头,露出了一个算是温柔的笑容:“警官,我认为,犯罪的永远是人,而不是人工智能。我只能说,人工智能的确可能被罪犯拿来变成一种工具,就像刀一样。”
说着,他懒洋洋地一抬眼:“可是,您会为了这样的原因,直接把刀给禁掉吗?”
单瀮沉默地看着他,心里有些烦躁。他平时并不关注科技圈的事,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科技怎么就发展得这么快了?
在这个问题上,张凯严似乎有着很强的倾诉欲:“科技永远是会进步的。诚然,在科技进步的同时,它一定会带来更多元化的犯罪手段,但这本来就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一部分。你不能说,就因为害怕这些,从而去阻挠这个进程。”
“市面上那些播音工作室,从选材,到写稿,再到录音,可能需要一整个团队的合作才能做一期播出,但有了人工智能辅助以后,我们一个人,就比如说小米,可以同时操控几个不同的账号。”
“当然了,现在我们还在一个非常初级的阶段,我对未来的构想是,我们每一个用户都能拥有自己的夜莺。夜莺最终会进化成一个……在用户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够直接语音沟通,和ta聊天谈心的语音愈聊ai。”
说起自己的产品,张凯严又流露出那种对ai的崇拜,有些兴奋地滔滔不绝:“我们还在开发的另外一个产品线,就是针对去世的家属——比如母亲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时间也不多了,那她可以来我们这里定制一个产品。我们会用同样的算法,让它变成这位母亲的声音。日后母亲去世,她还能以这种电子声音的形式,一直陪伴思念她的家人们。”
他认真地看着单瀮:“警官,您应该跟着一起学习,一起进步,用更先进的方式来解决新科技带来的问题,而不是直接否认科技的存在。”
单瀮看着他认真而有点稚气的眼神,轻笑了一声:“行,那我们就来解决新问题。”
“其实,我们这次找上门,主要并不是因为庄与歌的死。足够的证据表明,庄与歌的确就是自杀的。”单瀮仔细观察着张凯严的神情,看着他从茫然到疑惑,“可是,有人在庄与歌死后,利用她的声音,操纵粉丝杀了人。”
张凯严瞪大双眼,微微张着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或许,你发明的这个东西,”单瀮淡淡地说道,“就已经参与到一起谋杀案里去了,张先生。你猜猜,你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张凯严:“……”
与此同时,单瀮收到了网络技术组同事的反馈:“单队,我们从平台那边获取了最近三个月夜莺账号的登录ip,主要登录地址,不是庄与歌自己家,就是永声公司这边……不过我发现她这个账号,有几次比较奇怪的异地登录——从ip上看,是海外登录,但我认为对方用了洋葱路由,跳了好几个ip,设备是pc。”
“那个海外ip最后一次登录,是六月底,最近这段时间的确没有登录过了。”
单瀮心底了然——对方通过微信加上了曹奇文,并且以庄与歌的身份操控了他,已经不需要使用夜莺的账号了。同时,对方还抹去了自己在私信里活动的痕迹,现在除了一个隐藏过的登录ip,什么都没有留下。
“抱歉,张先生,我需要检查公司里每一个人的手机、电脑、以及家里的电脑,”单瀮对叶飞打了个手势,“今天查完之前,谁都不能走。”
“理解理解,我完全理解,”张凯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警官,您说的那个‘庄与歌’,在指使犯罪的时候,是实时互动的吗?那个人用庄与歌的声音,平均答复间隔时长是多少?”
单瀮找人与看守所里的曹奇文确认了一下:“他说是实时互动的,一旦开始聊天,就和微信聊天一样——只是对方是语音回复的。”
张凯严闻言,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如果是即时互动,那凶手恐怕得在办公室里做这件事!”
单瀮连忙追问:“什么意思?”
“只能是这台电脑,”张凯严拍了拍两人面前的那台显示器,“出于对我们的产品,以及对这些声音产权的保护,暂时只有这台电脑可以制作我们的ai语音产品。如果这个人能够实时对话,那聊天的时候,一定得有人坐在这台电脑前。”
“有这个房间钥匙的,只有我们三位程序员,还有另外两位负责内容运营的女播音,别人没有这个办公室的钥匙,以及登录权限。”
单瀮皱了皱眉头:“远程也不可以?”
张凯严和他确认:“远程也不可以。”
单瀮一拍桌子,直接去调了办公室监控。
根据曹奇文的口述,就在张雅仪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凌晨十二点多,这个“庄与歌”还在和他讲述具体的杀人计划。可是,根据永声科技办公室的监控,那天晚上八点后,办公室里就没再来过人。
双方的信息对不上。
“不可能啊,会不会是你们那个人撒谎了?”张凯严的语气难得强硬了起来,“我们只有这台机器,真的只有这台机器可以模拟夜莺!”
单瀮眯起眼睛:“没有别人有同款程序?”
“呃……这倒也不能说是没有。”
“我们这个ai的原始框架,是模仿美国一款ai产品的,”张凯严挠了挠头,解释道,“但我很确定,我们目前是国内唯一一家复制品,而且,夜莺的声音,以及语气捕捉、训练,都是在这台机器上训练的,就算你有原始程序,没有训练数据包,你也不可能生成夜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