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挑山犹豫半晌,才老实开口:“毒应该不在苹果里。”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赵就吃了大概四分之一吧,剩下的四分之三都被我给吃了,我,我一点事都没有哇。”
说完他垂下头,不敢看赵女士眼神。
赵女士果然又炸了:“我就说你偷吃我爸的东西!你之前还不承认,我就知道,拿去孝敬我爸的最后都孝敬了你!”
单瀮:“……”倒也是重要线索了。
林鹤知捏了捏眉心:“那水呢?他喝的什么水?”
张挑山连忙答道:“哦哦,水有,吃苹果的时候,喝了点水,是凉水热水对掺的温水!”
还好,赵建城床头的东西都还没有丢,被院方收纳进了一个塑料筐子里,里面有一个放开水的保暖壶,一个放凉水的塑料水杯,一个带勺子的搪瓷杯,一块湿毛巾,以及一个橘子。
果然,警方在凉水杯里发现了乌|头|碱成分。
“这水谁灌的?”
张挑山也懵了:“我,我灌的呀,是那天中午,他午睡的时候,我去水房灌的凉白开。”说着,他又紧张起来,拼命地在单瀮面前摆手:“毒不是我下的啊,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你自己灌的水?空杯子亲自灌满?”
张挑山回忆片刻,又摇头:“我是空杯子拿进水间的,但当时凉水没有了,护士和我说要等一会儿……”
“我当时就把空杯子放架上,和其他护工出去抽了根烟,然后隔壁c07的老人中午不睡,电视一直开着,我就去那儿看了一会电视。回头小王和我说有水了,直接就把满水的杯子还给了我。”
单瀮即刻联系护理院,调取了赵建城死亡当日,三木护理院三楼c区开水房附近的监控。同时,警方对凉水杯进行了进一步取证。
为了保障长者的护理质量,三木护理院所有医护人员都有记录生物信息。警方跑了一跑数据库,确定凉水杯上最起码出现了三个人的指纹,分别属于:护工张挑山,护工卢蔚,以及当日在护理院c区值班的护士小王。
根据张挑山的证词,小王的指纹可以解释,但卢蔚的指纹,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卢蔚,是c01的护工,但赵建城住在c08,虽说两个房间共享一个水房,但隔了一整个c区。
“只能是趁我不在的时候,他在水房里碰的,”张挑山说道,“卢蔚没来过c08,我好久没和他说过话了。”
进一步调查之后,单瀮发现卢蔚这个人,曾经也是赵建城的护工,但大半年前,卢蔚被赵家子女投诉,双方爆发激烈矛盾。最后,护理院将卢蔚安排给了院内其他老人,张挑山才正式接管赵建城。
卢蔚和赵家,的确也算是有些过节。可是,这个冲突,足以构成充分的杀人动机吗?
毕竟,投诉风波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单瀮问赵家家属:“当初你为什么要投诉卢蔚?”
“他不上心呀,”赵女士提起卢蔚就摇头,“老人在他边上‘啊啊’乱叫呀,手舞足蹈呀,他都不管的。一个护工,只管自己在一旁看电视或者玩手机,有时候还溜达去别人房里聊天,我老爸独自下床了他都不知道。我给他这么多钱,是让他干活的!”
“要我说,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就应该被开除!”
警方又询问了几名护理院护工,与卢蔚相熟的人,都说卢蔚对赵家人很不对付,曾经也说过一些类似“恨不得这老头早点死掉”的气话。
护工二十四小时待命,吃住都在护理院内,基本没有什么个人空间。警方搜查了卢蔚的个人物品,并在其中发现了五六包独立包装的中药材附子。
附子,是川乌子根的加工品!
因此,警方锁定了卢蔚为犯罪嫌疑人。
单瀮把几袋中药饮片推到卢蔚身前:“这东西哪来的?你拿来做什么?”
“警官啊,这个东西是泡酒的——是市中医院给我开的,”卢蔚解释道,“我这一把年纪了,经常搬这搬那的,哎呦,我这腰呀,膝盖呀,一变天就疼得慌,医生说吃这玩意儿活血,治腰痛,还防癌呐!”
说着,卢蔚还给单瀮看了一瓶黄酒,塑料矿泉水瓶装的:“喏,我就每天喝几口。”
卢蔚说,自己当天的确去过开水房,也遇到了没凉水的情况,但他绝对没有投毒。
至于赵建城水杯上的指印,卢蔚的说辞是:“可能是不小心拿错了,或者碰到了吧,我可能碰过别的杯子,但我也不知道那是赵建城的杯子呀!”
显然,这个解释毫无说服力。
单瀮把附子饮片和黄酒一起交给了法医实验室。
高效液相色谱结果出来,林鹤知甩来几页极其复杂的化学分子结构图。单瀮眯了眯眼,只觉得一堆coh在自己眼前旋转,他板起脸,不想承认自己看不懂:“直接说结果。”
“这是在赵建城体内发现的乌|头|碱,”林鹤知拿食指点了点第一个结构,“这个双酯结构是它拥有剧毒的原因。”
“可是,在卢蔚的附子饮片里,主要成分为乌|头次碱,与乌|头原碱——这些都是单酯结构。”
“我想,因为这个附子是炮制过的,”林鹤知指了指中药包装贴纸“附子”二字后的“(制)”标记,“而这个炮制的过程,把剧毒的双酯结构分解成了单酯,因此,毒性也大大地被削弱了。要不然,药房也不敢一下子开这么多吧。”
单瀮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这附子毒不死人?我记得附子也是有毒的,浓度上去呢?”
“浓度上去也不是它,你把乌|头|碱吃下去,能水解成乌|头次碱,但你把乌|头次碱吃下去,是不可能在体内再合成乌|头|碱的,”林鹤知断言,“杀死赵建城的毒素,应该是提炼于某种生的乌|头类草药,而非炮制过的附子。”
“我不是在说卢蔚这个人一定就没有嫌疑,但赵建城体内的毒素,的确不是来自这些制附子。”
“那你怎么解释水瓶上卢蔚的指纹?”单瀮问道,“老张说卢蔚根本就没摸过这个杯子。”
对此,林鹤知也没有答案:“再看看监控?”
原本比较明确的嫌疑目标被推翻,单瀮只能从头再查监控。
由于水房内部没有监控,警方只能用走廊上的监控,来确定当天中午进出过水房的人。整个c区只有一个水房,恰好又逢午休,是最热闹的时候,水房里进进出出,护士、医护人员、保洁、还有自己打水的老人、老人家属……识别、记录、摸排询问,对警方来说也是个大工程。
很快,单瀮就在视频里找到了卢蔚,他调整了一下时间轴,按下“暂停”,圈出了一个人影:“那天中午,卢蔚的确也去过水房。”
画面中,可以看到卢蔚拿着两个水杯,一个装热水的,一个装凉水的,从c01门口出来,走向水房。单瀮把画面放大,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卢蔚手上的凉水杯,竟然和赵建城的水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