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来一次,林鹤知心想,自己可能还是会那么说。
所以,他为什么这么冷血,甚至就连听到对方死讯的时候,就连半滴眼泪都没有掉?
他又想到了福利院带走林逍的时候,仿佛心里有一千个人在同时尖叫着“不要走”,但他却说不出话来。那种脑子要从脑壳里挤出来的感觉让林鹤知难受极了,没忍住又给自己手上来了一刀,于是,他终于哭了出来。
泪水与痛苦,冲刷掉了一点良心上的歉疚。
好像又让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再次流动了起来。
大概是害怕看到单瀮他们的眼神,林鹤知最后没有去参加段重明的葬礼。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自己没法直视段夏胸口的警号。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那个身患白血病的小姑娘,的确好好地活了下来。
当技师通知他扫描已经结束的时候,林鹤知睁开了双眼。
影像学结果要半小时后才能查看,林鹤知没有选择等待,也不想再去找季天盈,回头招呼洪老,决定把人先送回去。
老和尚见他来了,好一顿挤眉弄眼。
林鹤知不解地瞅着他:“你脸抽筋了?”
洪一看上去有些遗憾:“这么快就回来了呀。”
林鹤知:“?”
洪老和尚紧跟着又长叹一口气:“鹤知啊,过了这个年,你虚岁都要三十啦!”
林鹤知:“……”
洪一摇头晃脑,说着还往自己胸前一顿比划:“我看那女娃娃就长得好看嘛,你也老大不小了嘛!”
林鹤知板起脸:“师父,你能不能有一点当和尚的自觉?”
“哎——回去喝杯白的,再吃一块红烧肉!”
林鹤知:“……”
“皈依佛门呐,但始终还是活在这红尘之中。”
当晚,林鹤知收到了季天盈发来的截图:恭喜你,肿瘤没有变大,好像还小了一点。
林鹤知心里莫名一安,回了一句:可能只是测量误差,没有任何统计学意义。
季天盈:我真的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出生就长了这么个东西,然后它长的这个位置,阻碍了你对情绪的感知与处理,所以你总是需要更强烈的刺激。特别是小时候,大脑整体还小、还没发育好的时候,它对你的影响就格外大。
季天盈:现在开颅手术有机器人辅助,也算是越来越成熟了,如果完全没有风险,你会考虑把它割掉吗?
林鹤知:你这是抓不到小白鼠了?
季天盈:嘿嘿.jpg
林鹤知:你是不是写不出论文了,刚好把我割前割后一对比,又是一篇clinical journal
季天盈:我只是随便问问嘛!如果割掉它,能够解决你目前的所有问题,你会希望把它割掉吗?
林鹤知看着手机屏幕,陷入沉默。
如果割掉,就可以做一个“正常人”吗?
良久,林鹤知也没有给出答案。
案五•小貔貅
节日期间,宫建宇带着段夏来素斋蹭饭。
段夏从身后拎出一个巨大的箱子:“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林鹤知注意到那个蓝白相间的恒温箱,虽然扯掉了法医组的单位贴膜,但平时应该是用来存放尸体样本的。大过年送尸体拜年,大概是只有法医能懂的“小情趣”,林鹤知顿时来了兴趣:“你送我一个案子?”
段夏:“……”您这脑回路真是清奇。
“不,我送你一只可爱的小角蛙。”段夏打开箱子,里面是一盆土,以及一根温度计,“不过它现在还在冬眠,开春再暖和点就会醒来啦!”
林鹤知:“……啥?”
这事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当时,段夏就只是夸了一句,林鹤知用的那个洗手液去尸味效果特别好,用完手上还香香的。第二天,林鹤知就给她送了一大瓶,看得宫建宇直眼红,告诉小姑娘,这个“佛骨香”可是济慈寺的老住持亲自种的,林鹤知亲自提取,每年产出就只有那么一点。平时,他求那么一小瓶林鹤知都要甩他脸子。
段夏总觉得,自己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得有点回礼。可是,她不太了解林鹤知,不知道对方的喜好,也不知道送男性同事什么比较合适。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问了自家副队长:“单队,林法医平时喜欢什么呀?”
单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死人?”
段夏:“……”
“有没有别的呀?比如,喜欢的颜色,或者喜欢的小动物什么的?”
单瀮想了想,又说:“青蛙?”
段夏想起林鹤知出差随身携带的青蛙帽子,顿觉自家队长观察得很有道理!
单瀮瞥了她一眼,突然嗤笑:“你要送他东西?”
段夏点了点头。
“小姑娘,年纪轻轻为何如此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