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章只提了一下,赵昉察言观色,已是把两件事情都放在了心上,当晚就点了要吃黍饭。
黍子虽然也是五谷之一,京畿之地拿它作为主食的却并不多,大多用来酿酒或做点心。
都说由奢入俭难,赵昉从前在秦王府吃过大苦,刚入京时的日子也十分艰难,可入宫之后,杨太后简直是把他放在眼睛里也不觉得疼,尤其在饮食上,更是精心照料,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吃习惯了精米,此时一筷子黍饭入口,赵昉就觉得那口感粗糙得很,嗓子眼里还略有些痒。
他初时只觉得味道不太好,然而连着吃了几日之后,消化上就有些不太妥当起来。
太医院日日给天子请平安脉,很快就察觉出不对,报给了杨太后,又回头去查核饮食,没多久,就把黍饭这个不好消化的罪魁祸首给拎了出来。
杨太后少不得来问儿子,又劝他道:“陛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脾胃也不好,黍饭不能日日吃——怎的忽然起了吃黍饭的念头?”
赵昉连忙答应下来,先认了错,然后才把前几日课上的事情说了,又道:“母后,我按着先生所说查对宗卷,发觉若是种黍子,一亩田一年才能得百多斤,养得再好,也不过两百余斤,与之相比,好好种麦子、水稻,所产所得至少能翻一倍有余,味道也好,价钱也高。”
这种稼穑的细节,杨太后没有种过地,单独靠看这一年两年的奏章,自然不清楚,便问道:“水稻便罢了,要有水田才能种,只是他们为何不种麦子?”
赵昉便道:“中原麦子秋种而春夏收,黍子春种而秋收,两者并不怎的相碍,可西北土地贫瘠干旱,麦子难生,只合宜种黍子,当地往往一户通全家之力,也只能勉强够一年之食。”
他顿了顿,甚是感慨地道:“母后,儿臣原听范相公说,寻常农人家,积三年之余,方能得一年之食,当时虽是也觉得农人苦,却不知为何会这样苦,总觉得是不是其中也有他们自己并不上进的缘故,只是这话甚是不妥当,并不敢问,也不好说。今次自己种过地,才知农人之苦,虽然也有自身缘故,却多为上天所限。”
“一样是辛苦劳作,凤翔府一户人家一年一亩地只能得黍米两三石,太原府的农人能得小麦七八石并黍米两石,江南东西两路精耕细作,一户人家能得稻米十余石——难道凤翔的农人,便不想种麦子、水稻?不过先天不足罢了。”
杨太后在朝前殿中忙了一日,实在是心力交瘁,可眼下见得这名义上的儿子同自己说农事,即便碍于年龄、阅历所限,很多内容只是流于表面,可他那忧心国是,一心为民的模样,却如同灵丹妙药一般,抚慰了她疲惫的身心。
她心有所感,自然也有所表现,看向儿子的目光越发柔和起来,道:“我儿心系百姓,此乃明君所为——那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赵昉有些赧然,想了想,却还是道:“儿臣查阅百年以来各州县宗卷,除却大灾、大难,各地田亩所产粮谷,多是十分平稳,并无多少变动,只有两回,数年之中,却叫江南东路、太原府的田亩产量增加了三成、两成有余,头一回是先祖太宗年间,交趾进贡了稻种,而今名曰占城稻,朝中发往江南东路试种,后一回是有农官进献了新麦种,发往太原府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