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菱站着听了一会,很快把事情给弄明白了。
原来这小儿他爹是当地的采药客,今日带着儿子上山采药,不小心从半山坡上滚得下来,摔伤了腰腿,半身都是血,自己撑了半路,被儿子勉强扶得下山,因这客栈里头的驿卒乃是他的族弟,便来求救。
这种小驿站,一般里头都只是一个驿官配上一个驿卒,都是本地人,也熟识,那驿卒见自家族兄伤成这样,去请了大夫来还要浪费时间,便求了上官一齐把人送去前边镇上了。
因驿站乃是朝廷特设,没有特殊缘故,不能随意关闭,免得遇上了什么无事找事的官人,只好把那小儿留在此处帮着看管。
那小儿只知道后头有厨房,有水井,楼上有住宿的屋子,旁的俱不知晓了。
顾延章便亮了路引给他,问明白了驿官、驿卒出发的时辰,方才转头同季清菱道:“楼上房屋钥匙都被带得走了,当是要晚间才能回得来,你在此处坐一坐,我去后头给你寻点吃的回来?”
季清菱倒不觉得有什么,摇了摇头道:“我同你一起去罢。”
两人便去后头厨房里头找了一圈。
顾延章随身带着火引,很快把油灯给点燃了,照得屋里半亮半不亮的。
灶已经冷了,上头坐着一口锅,里头放着一个空荡荡的碗,旁边的桌上摆了两盘吃了一半的炒菜,另有一个碗,里头装了半碗米饭,上头还搭着筷子,一看就是有人吃过的模样。
现成的吃的是没了。
幸而此处是驿站,常备了肉、菜防着有官人过来,季清菱居然从一旁的粗灰缸里寻出了十来个鸡鸭蛋,又有几棵白崧菜、萝卜、一篮子草菇。
她此时半矮着药,等到起身的时候,发现上头吊着一个篮子,便叫顾延章取了下来,果然里头吊着几条腊肉。
此时猪肉乃是浊肉,有条件的官人都不太爱吃,只有祭祀的时候偶尔用来做祭品。不过季清菱没见过腊肉,一时也分不清这是什么肉做的,便取了一条下来,转头同顾延章道:“驿站里头没人,咱们自己做吧,虽说未必好吃,总算有肉有菜,好过啃干粮。”
季清菱说的话,顾延章哪里会说不好,自是点了点头,道:“你且去坐着,我来生火。”
果然寻了张小几子过来,坐在灶前开始引火了。
季清菱见旁边有半缸水,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想了想,便去找了方才那小儿说的水井。
挨了这一会,外头的倾盆暴雨已经下来了。
那水井露天,幸而季清菱身上的斗篷没有脱,趁着地面的积水不过,就这般走了过去。
她从前同顾延章逃难的时候,在蓟县自己也打过水,此刻抓了水桶的绳子,却觉得手感不对,把那水桶拉得上来,桶里却有一个竹篮子,当中放了一条新鲜的羊腿,闻上去膻味居然不重。
季清菱心中一喜,也顾不得打水了,把那篮子提了进去,一进得门,便高高兴兴地对顾延章道:“五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又道:“简直像寻宝一般!”
她口气十分欢喜,表情更是惊喜异常,看得顾延章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回道:“拿过来,我给你烤了吃。”
季清菱乖乖地把篮子捧了过去。
她厨艺一般,可菜谱倒是知道不少,对着一堆的食材,在脑子里头翻半日,居然也凑出几个乱七八糟的菜来,便撩起袖子,正要架势十足地准备炒菜,却忽然听得顾延章在一旁出声道:“你穿着斗篷,去洗菜罢。”
季清菱倒是不挑事情做,接了菜,拿了个木盆便出去了。
等她回得来,里头居然已经开始闻到一股肉香味了,更有汤汤水水咕嘟咕嘟的声音在锅中响。
顾延章坐在灶前,拖了几根烧得正旺的木头出来,左手手上举着两根木棍子在烤肉。
饶是隔了好几步远,季清菱依旧能看到那羊肉已经烤得半焦,上头滋滋冒着油花,哪怕是屋中的油灯不太亮,却半点掩盖不住那烤肉上油光的闪闪发光。
“真烤啊……”
季清菱有些吃惊地走了过去,把手中木盆放在了灶台上。
顾延章已是站得起来,把那其中一串羊肉放在嘴边吹了吹,放到季清菱面前,道:“尝一口,小心烫。”
季清菱赶了大半天的路,实在是有些腹中空空,此刻嘴边放着一块肉,想也不想,便小心地咬了下来。
夏日的羊肉最嫩,顾延章切得肥瘦相间,烤得更是恰到好处。
季清菱饿了半日,给她摆一盘子水煮白崧菜,也能吃出甜味来,此刻只嚼了两下,便吃出羊腿特有的丰腴感来,只觉得瘦肉软嫩,肥肉不多,却正正好带够了油,肉汁与油汁混杂的浓香在嘴巴里滚做一团,膻味虽有,倒也不算明显,等到把肉咽下去的时候,差点把自家的舌头也吞进去了。
“好吃!”
她眼睛都亮了起来,垫着脚尖望着顾延章笑,无论眼睛也好、表情也好、哪怕只那“好吃”两个字,都无不焦急地传递着一个意思——
还想吃……
顾延章看得好笑,却不着急把那肉递过去,只一副认真的样子,问道:“烤肉好还是我好?”
季清菱听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竟有些发懵。
哪有人把自己同烤肉比的?
不过她半点也不傻,连犹豫也不带,立时就答道:“五哥好!”
顾延章得了这个答案,嘴角都勾了起来,便扬了扬手,道:“那你要烤肉还是要我?”
季清菱更懵了,想了想,转头见得后面没人,垫着脚尖,扶着顾延章的颈项往下勾,自己老老实实地亲了上去,在他唇上盖了一个大大的油印子,左手却是趁其不备,抢了一根烤肉下来,得意地闪躲到一边看着他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