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淮向她奔来,掀起的那股风,他撼动着的眼, 顿在半空中的手,还有额角沁出的汗
一切都那么生动,超越层层缥缈幻想的生动
当明寐好像魔怔了似的, 对着他说出那句“你终于回来啦”的瞬间,景淮坚韧的心脏顿时碎得七零八散,天地颠覆
沉着目光,景淮小心翼翼接触她手脚上的粗绳
这捆粗绳, 绑了她六年了
明寐表情木然地看着景淮帮自己解开绳子,手被捆绑太久,摆脱束缚后随反应自然下垂,勒得通红的手被他稳稳接住
今天肯定很冷吧,他的手都被冻红了,都和她的手腕勒痕一样红了
两人的手有明显的大小差异, 景淮的手能把她的完全抱住,明寐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热, 眨眨眼
就在打算开口时,面前人倏然俯身下来抱住她,明寐愣住
景淮另一手轻放在明寐后背,以主动靠近的姿态拥她入怀
明寐身子连带小半张脸埋进景淮怀里,眼角绽开之时,鼻息间都是对方衣服上好闻的味道,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耳,听着他声线抖动,“我是不是,来得有些晚”
这人的肩好宽,好像能把所有噩梦都挡在外面
她抬起颤抖的手,徐徐放在对方肩膀上,歪头蹭蹭,像只走丢被找回的猫毫无顾忌地依赖在他怀里,“是啊”
明寐的语气格外柔软,甚至能探出几分嗔意,呢喃接上:“我都恨死你了……”
我都恨死你了,都打算不原谅你了,你还偏不要命地救,叫我动摇
我都要跟老爸走了,你却又拽着不放
“可是”绯红飞上眼梢,明寐的呼吸再次波动,用力揪住他衣服,抖不成音:“可是这次,我等到你了”
明寐这简短几句话中,没有一丝委屈抱怨,却字字精准刺在景淮的心上,把好不容易稳定的神经撕得粉碎
剜心之痛配着自己肩膀传来的濡湿感,令他顿然收紧抱她的手,紧一些,再紧
“给我弥补的机会好吗,”景淮忍着眼角的热,唯恐失去,“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几秒过去怀里的人始终没给回应,他低头,瞧见明寐放松的眉唇,缓阖的眼
她很安稳地睡了
陋不避风的毛坯房里,十几块大大小小的屏幕还在播放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图片和视频,可血腥和恐怖的氛围,却被扫得一干二净,再生不出威胁
景淮弯腰,将熟睡的人横抱起来,每一步踏起的浮尘,都像是把明寐人生中那些胆丧魂惊火化的浮灰
他目不斜视,从容不迫的带着她一步步走出这循环播放的梦魇之屋
明寐一觉不醒,送到医院检查后确定除去外伤身体没有大碍,昏睡可能跟自身长期的失眠和精神刺激有关,睡醒就好了
医生的检查结论出来,所有人才放心下来
城市里,没有任何一丝邪恶可以逃得过公安天罗地网的监控,吴广浩逃窜失败,很快被逮捕,依法拘留
沈爰是她来到滨阳才认识的朋友,对明寐之前的遭遇了解很少,只模糊知道有件事导致了明寐失眠不治
经过这次,她才明确地得知过去挤压明寐神经的每一寸细节
原来一直骚扰明寐的,不许她忘记过去的人,反复折磨她的,就是吴广浩
吴广浩被押到派出所的时候,被大家称为优雅小淑女的沈爰,带着哭肿的双眼快步上前,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啪!”的甩了他一耳光,几乎用尽了力气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动手打人
易慎动作迅速,单臂搂着她的腰往后退,不给吴广浩伤害她的机会
沈爰靠在易慎怀里,指着吴广浩的手还发麻着,气得话都颤抖:“是你该死……”
吴广浩的眼神充满不服和阴狠,段三三瞧见,立刻挺身挡在沈爰面前,挡住吴广浩的目光,然后跟旁边的警察笑着道歉:“不好意思警察叔叔,激动了,我朋友激动了”
民警警告他们一句,带着吴广浩进入审讯室
……
明寐这一觉睡得格外久,在北方冬季,嘴唇没过多久就起皮干涩,景淮用棉棒沾水一点点给湿润着,他记得,她最不喜欢嘴唇干巴巴的感觉
景淮坐在床边望着她出神,手中棉棒吸水过多,盈出的水集成滴往纸杯里坠,在狭小的水面激起一圈圈回忆的涟漪……
刘奶奶说的那些带有巨大的信息量,以至于他短时间内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明叔已经去世,以及明寐所经受的舆论与恐吓当中
而就在事件风波稍许平息之时,在他扶不住侧壁,于高铁列车里昏厥的瞬间,景淮回想到六年前后都未曾关注到的细节
这一细节,阴差阳错,成了压垮明寐脊背的增重砝码
母亲带他跟景致洲回到海尧后的日子非常不好过,即便那种难熬仅仅针对于曼香,可他作为目睹者也不免被波及
一开始,于曼香情绪失控他还会跟着佣人一齐劝说控制,到了后面,他也逐渐在这种无用功中变得麻木
那是某个夜晚,不知怎的他就醒了,景淮翻身下床,照习惯醒后去趟洗手间
他的脚步很轻,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基本没有声音,就在刚走出卧室时,景淮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讲话声,伴随着抽泣
景淮压低呼吸,一步步往客厅靠近,偌大的房子,客厅空旷只有一抹弓腰的孤寂身影,月光将于曼香垂丧的影子拖长,在昂贵的丝绒沙发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