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打电话,她想打电话给邵轻宴。
她想告诉他,她妈妈一定会说很多很多难听的话羞辱他,他一定不要听,不要信……
可是也没有用。
邵轻宴根本不接她的电话了。
她徒劳地坐在车里,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那个根本不会被接通的电话,眼睁睁看着外面的世界从白天变成黑夜,最后,只有孙微女士一个人先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把她带回了家。
“你们都跟他说了什么?”
回到家里,黎粲站在孙微面前,像只炸了毛的刺猬,所有情绪都暴露在了表皮。
孙微瞥她一眼:“这就是你跟妈妈说话的态度吗?”
“黎粲,我还能跟他说什么?无非是叫他别再跟你来往,你马上就要去英国,学业繁忙,根本没有什么功夫谈什么跨国的恋爱,我只是叫他以后都别再打扰你了而已。”
“你骗人!”
“黎粲!”
孙微语气严肃了起来。
“家里好喝好吃地把你养到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在这种时候顶撞父母的吗?”
“我没有要顶撞你!”黎粲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和他说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孙微坐在沙发上,看着回到家里却从始至终都不肯坐下去的女儿。
“黎粲,他是一个私生子,他是你陈敏阿姨……”
“我知道!”
从巷子里楼梯上的相逢一直到现在,孙微都自认,自己在这件事情里面,是占着上风的。
但是在黎粲亲口在她面前说出“我知道”这三个字的时候,孙微愣住了。
“你说什么?”她仿佛不可思议道,“黎粲,你再说一遍,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他是私生子?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知道他是个私生子,你还要跟他待在一起,跟他交往到现在?!”
她的语气越说越不可置信,仿佛已经开始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会是自己从来都引以为傲的女儿。
“黎粲,你回答我的话!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的!”
最后脱口而出的质问,已经是极致到无以复加的愤怒。
黎粲抿着唇角,不肯说话。
她从小到大,真的没有怎么哭过。
半年前的网暴已经是超乎她的意料,她没有想到,半年后的自己,还会因为一个男生,站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仓皇落下眼泪。
是。
邵轻宴是私生子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
在当初,陶景然带着她和邵轻宴第一次吃饭见面的那一天,当天晚上回家,她就知道了。
2018年元旦的一个星期前,她在北城,突遇暴风雪,所以在陈家的宅子里待了一天。
在她误打误撞走进的陈泓的书房里,书桌的台面上躺着一张照片——
洗到发白的校服,瘦到青筋都有点隐隐暴露的手背,绷紧的下颔,有棱有角的侧脸,比她见过的不少男明星都好看。
那是黎粲第一次因为邵轻宴的脸而惊艳。
虽然后面她很快就忘记了。
那张照片的背面,没有写上男生的名字,只有用黑色的签字笔潦草写着一个日期——
“2000年7月18日。”
在实验荣誉墙上见到邵轻宴的那一天,黎粲没有想起来这回事。
但是在第二次,陶景然带着她和邵轻宴吃完饭的那天晚上,她亲眼见过邵轻宴长相的那天晚上,她想起来了。
她把记忆中那张模糊的照片和林嘉佳发过来的那张合照重叠,又找陶景然去打听了邵轻宴的生日。
真的是7月18日。
2000年7月18日。
她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尤其陶景然还告诉她,邵轻宴没有爸爸,是从小跟着妈妈一起长大的单亲家庭的孩子。
他说他不论做什么都很努力,在学校里风评很好;
他说他早早地争取保送清华,就是为了能够早一点减轻妈妈的负担,早一点自己去挣够大学的费用;
他说他这样的人,他从来都很佩服,他知道他早晚会成功,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可是出人头地,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