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
不愧是扬都第一纨绔,瞎话果然张嘴就来。
池太守和夏长史齐齐抹汗,“正是正是。”
甘红英噗一声笑了,“花家四郎可真会说话,不过我净做的就是贩卖消息的营生,自然知道我们在益都的名声,益都第一搅屎棍嘛。”
池太守连连摆手:“误会,都是误会!那些都是那些江湖匪类胡说八道!”
夏长史频频擦汗,袖子湿了一大片:“没错!林娘子可是上元节应天楼圣人亲口赞过的巾帼豪杰,有林娘子坐镇的净门,又怎会是那等腌臜门派!”
靳若翻了个白眼,凌芝颜闷头喝茶。
林随安:厉害了,这俩人见风使舵的功夫比起花一棠也不遑多让。
“二位大人身在官场,对江湖不熟悉,一时被宵小之徒蒙蔽也不奇怪。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之前大家也说花家四郎不学无术一无是处,虽然花某知道自己不是,但又有何用,大家说你是,你便是了。”花一棠幽幽叹了口气,“世人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真相,其实只是将自己想看到的当做了真相,至于不想看的,无论是真是假,自然都看不到。”
池、夏二人干笑。
“正因为如此,净门的存在才显得尤为可贵。”花一棠敛去笑容,“花某不才,对净门也算略知一二,净门的消息多来自市井,看似琐碎杂乱,事无巨细,却是最接近百姓,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若能善用其体察民情民意,岂不妙哉?”
池太守:“花参军此言——似意有所指?”
“净门只是搜集、汇总、搬运消息,并不生产消息,有林娘子和靳少门主将其导入正途,如今的净门绝非敌人,而是盟友。相反,纵使官府剿灭净门,但消息的源头还在,这么大的市场,我们不去占,别人就会去抢,若被奸佞之人占据利用,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夏长史面色大变:“花参军所言有理,是我等一叶障目,狭隘了!”
池太守恍然大悟:“花参军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花一棠笑了笑,端起茶抿了一口。
甘红英眼睛瞪得老大,心道这花四郎也太厉害了,前一刻净门还是官府喊打喊杀的搅屎棍,三言两语摇身一变竟成了官府的盟友。看来她这次真是来对了!
靳若心道:嘿嘿,以后做官府的生意可以涨价了。
凌芝颜心道:四郎对林娘子的情谊果然不一般。
林随安心道:花一棠这一套连环招太狠了,第一招,用百花茶帮净门赚钱立足,构筑做大做强的基础;第二招,为净门正名,让官方承认净门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如此一来,靳若的净门便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净门”,硬生生把“另一个净门”的生存空间挤压为零。
真是杀人诛心不见血,招招致命!
如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净门分坛若还没有表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林随安意味深长看了靳若一眼。
靳若清了清嗓子,“甘坛主此来有何要事?”
甘红英起身施礼,“净门益都分坛自今日起,愿归属扬都总坛所辖,至此以后,惟靳少门主之命马首是瞻,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池太守和夏长史倒吸凉气。
甘红英从褡裢里掏出两卷轴书,双手奉上,“此乃见面礼,还望林娘子和靳少门主笑纳。”
靳若接过轴书依次展开,眸光顿时大亮。林随安凑过去瞄了瞄,第一卷轴书大致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益都舆图,上面密密麻麻画了许多个黑点,每个黑点旁标注着奇怪的数字,舆图之后是一张繁杂的树状图,每枝分叉上也标注了同样的数字,最后一部分是名单,略略一扫起码千人有余。
“这是益都分坛的堂口布局图和人员名册。”靳若低声道。
林随安:“……”
这甘红英当真是好气魄,第一次见面就把家底掏出来了,看来的确是破釜沉舟诚心归顺。
第二卷轴书就有些意思了,记载了活跃在益都城的十四家门派,除了门派名称、地址、规模、掌门人生平等基础资料外,还有两项格外引人注目。一项是各派武功招式路数分析,一项是各门各派的后盾,说白了,就是藏在各门派背后的金主爸爸们。
十四家门派,资助者基本都是益都最有名的十大世家,有的财力弱些,资助一家,有的财力强些,资助两家,有的门派不太厚道,脚踏两条船,例如鹤仙派,明里是南城徐家资助,暗地里又和城北的王家勾结。
林随安特别留意到随州苏氏,一家竟资助了五陵盟、黄九家和登仙教三派,还挺财大气粗,还有一个家族十分特立独行,从不单独资助任何一个门派,而是雨露均沾全部赞助,自然就是益都花氏。
靳若吐槽:“这益都庙不大,祖宗可不少,竟是有十大世家呢!”
甘红英:“虽说是十大世家,但随州苏氏和花氏外宗隶属五姓七宗,明显高一个级别,其余八家,分别是城南徐周吴,城北王钱孙,东城马西城刘,势力各有割据又各有交汇,为了抢夺地盘,自然要养些江湖人替自己办事。对于江湖门派来说,租地皮养弟子吃饭穿衣住宿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若无世家的金银支持,活下去都是问题,所以双方一拍即合,合作还算融洽。”
林随安:“净门如何?”
“前几年净门尚能自给自足,只是——”甘红英苦笑了一下,“随着各大世家间的斗争愈演愈烈,旗下的门派也愈发扩张无度,益都净门本就不擅争斗,只能拉下脸皮在在各派中周旋,夹缝求生,弟子们都过得……很辛苦。”
说到这,甘红英长吸一口气,微微拔高声音,“净门弟子都是苦出身,原本入净门也就是想有个落脚的地方,赚些糊口的钱。不瞒诸位,扬都总坛、东都分坛和广都分坛的消息我们都知道,我甘红英是个俗人,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就直说了。益都净门此次归顺,就是冲着百花茶来的,希望靳少门主和林娘子念在同门之谊,让我们接下益都百花茶的买卖,帮兄弟们过上好日子!”
言罢,甘红英叉手触额,长揖到地,肩头微微发抖。
所有目光都投向了林随安和靳若。
靳若沉眉思索片刻,“师父以为如何?”
林随安笑了,“我这个千净之主就是个临时的刀架子,徒儿你才是净门真正的门主。”
靳若点了点头,慢慢卷起轴书,“礼我收下了,益都分坛的心意我也知晓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需与扬都总坛各长老商议后方能决定,甘坛主暂且回去,三日后,定有回音。”
甘红英猛地抬头,表情有些忐忑。
靳若端起门主的派头,德高望重一笑,“三日后,我和师父亲自去分坛总堂探望诸位兄弟。”
甘红英松了一口气,露出笑意,靳若的言下之意就是此事十拿九稳,不必忧心,连声道谢,喜气洋洋走了。
甘红英一走,正堂里的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池太守和夏长史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暗暗骂娘。
他们在益都为官多年,对益都的形势自然心知肚明,所谓为祸乡里的江湖门派,其实背后都是世家大族势力争夺,让林随安剿匪,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实际是想借林随安和花氏的手打压十大世家的气焰,树立太守府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