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前的宫女太监瞧见突然出现的摄政王,脸上的惊讶之色刚显露便又本能地收敛起来,站得更为恭敬肃然,生怕浑身寒意的冷面阎罗一个不顺眼就取了他们的性命。
傅司简自是没空理会,他推开殿门快步走进内室,便瞧见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裴昭。
十二岁的少年,身量还不到他肩头,在他面前时永远是那副长不大的调皮小子模样。
他看着裴昭年少丧父丧母后艰难走出消沉,看着他用自己的稚嫩肩膀扛起大裴江山。
裴昭是他的侄儿,是皇兄唯一的孩子。
傅司简竭力抑制住心头的暴戾杀意,侧头看向自他进了殿中便跪在一旁的章太医:“皇上身体如何了?”
“王爷,皇上这几日每天能醒来一次,时辰不长。臣与众位太医诊脉以为,皇上中的毒只是让人困顿难醒,真正的危害之处是长期进食不利导致身体越来越虚乏,最终——”
剩下的话,章太医不敢说下去,却也知道摄政王听得明白。
“何时醒来?”
“没有确定的时辰。”
“可有解毒的办法?”
章太医的头垂得更低:“太医院拟了几个药方,还在古籍中找出一套针法。只是,皇上不同意让宫女太监中毒后替他试药,醒来时又特意吩咐过,要等您回京后再用药。是以,臣等......还未开始给皇上解毒。”
傅司简知晓裴昭的意思。
裴昭心性仁厚,不忍让无辜的宫女太监因他而死。又担心解毒会出意外,所以宁可拖着也要等他回来主持大局。
甚至,怕是已经做好解不了毒的准备,要将皇位留给他。
他才十二岁,才看了这世间十二年。
毁天灭地的恨意尽数化成浓重的煞气,让殿内众人皆胆战心惊不敢抬头。
尤其是章太医。
半晌,才听见摄政王沉声道:“起来回话。”
他松了口气:“是。”
刚起身就听见摄政王又问:“如何让旁人中毒?”
章太医回答得十分小心翼翼:“需得......取皇上的血。”
“那皇上的身体能否撑得住?”
“这些时日,皇上醒来时都会用些温补的药物,取血不会有太大影响。不过,再拖下去的话,皇上醒来的时辰越来越短,身体的亏损会愈发严重。”
“下毒之人查得如何?”
这些时日一直在殿内护驾的禁卫首领知晓摄政王是在问他,上前回话道:“王爷,是户部尚书长子指使魏太医下的毒。不过,户部尚书长子招认说,那毒药是醉花楼一个舞姬给他的。”
傅司简面色冷沉似覆着寒霜,皱眉问道:“人呢?”
“户部尚书长子和魏太医已经下狱了,舞姬不知所踪,目前还在找。”
“尚书府呢?”
“已经围起来了。”
“那便用尚书府的人试药,尽快找出解毒的办法。”
章太医心中总算踏实几分,太医院的命暂时是保住了。
他与禁卫首领一齐应道:“是。”
鹰隼在北疆大漠盘旋,间或俯冲而下,唳鸣声惊空遏云。
这些时日,调兵遣将、演兵备战迫在眉睫,顾灼一直待在军中。
转眼便到了除夕,众人依旧尽忠职守,毫不懈怠。
火头军自午时就开始张罗年夜饭,得了顾灼的令,要好好犒劳全军将士。
此时夜幕垂下,繁星点点,一口口热气腾腾的锅架在一簇簇的火堆上,伴着围火而坐的士兵们的嬉笑声,让平日里整肃的军营也染上喜庆热闹的年味儿。
酒坛子被源源不断地送过来,倒满无数的碗,似是比人还多。
顾灼走上演武台,抬手压了压,震天的喧闹声渐渐静下来。
她拿起一碗热酒,看向台下肃立端着酒碗的士兵,扬声喊道:“第一碗,敬战死沙场的顾家将士——”
沉缓有力的声音传向远处,越来越多的兵卒如顾灼的动作一般,将酒洒在地上。
一时间,无人说话。
北风呼啸而过,将酒香吹向每一个角落,就像是那些留在战场上的忠魂听见他们的想念,回来看看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
“第二碗,新一年,吾与诸位将士同在——”
“第三碗,大裴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顾灼一饮而尽。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随后便汇成气势磅礴的一声声口号,在寒夜中凛然而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