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打笑脸人,云箫韶先头笑道:“今日来给母后拜年,旁的附上礼册子便了,这一件,臣妾想着亲手交给母后。”
只见外头画晴捧进来一物,足金的十二钗凤冠,无一丝杂色,钗上步摇微晃,满溢的金光熠熠,最顶上雕十二尾羽凤鸟,精细样子,回首恨不能展翅欲飞。
原本,徐皇后听见是送礼脸上就晴几分,又看见这冠子直比当年她接圣旨立后成婚时的冠子还精贵,嘴边不觉露出笑意。
又听云箫韶道:“打点库中看见这一件,十二尾的凤,从前臣妾领东宫时或还可戴一戴,如今怎敢僭越?特来奉与母后。”
徐皇后交春荣接过,近来端详,道:“这样精巧大气冠子,你库中存得好东西。足金凤冠意义非凡,银作局一向有定数,本宫如何戴你的?”
云箫韶只说:“这冠子传说是太祖皇帝张皇后六十寿上的贺礼,阖宫上下只此一件,与母后是正配。”
听说是老祖宗物件,宫里旁人又没有,徐皇后难免一心两片情:一情儿欢喜得不要,这好东西总落她手里,另一情儿,一心只猜测云箫韶手里还有多少此类不外传的好物儿?
又听云箫韶道:“新春该有新气象,说来也久,没见过新鲜颜色,春来百花看要寂寞。”
新鲜颜色?徐皇后问她何意,她微笑道:“趁着年节,臣妾有心请母后给掌掌眼,选她几个过得去的,也不急,先烦母后收在宫里,不拘做什么活儿,先给教导规矩。”
徐皇后一听,自觉品出些弦儿:她这儿媳,这是点头给她儿子纳妾。
并且说先请她教规矩,意思是即便就是她选的、她的人,也不介意。
云箫韶端起茶盏,似有若无闲闲道:“只是他表姑娘先搁一搁,臣妾生辰时候她亲口说过的,要再看几年。”
明白,明白明白,他表姑娘不可,徐氏难道没有旁的姑娘?旁枝儿的,庶出的,都可。徐皇后打量云箫韶,这是找补呢,先前她云家不肯嫁女,这是在弥补。又点头允徐氏女入王府,自要别是徐茜蓉就成,如此续交情的意图就显在面儿上。
不允蓉儿么,那也是蓉儿自打的脸,自己作的。
徐皇后欣然应允,云箫韶满意离宫。
也是好麻利的手脚,卒岁宴上,皇后身边已然多出两个侄女侍立,出落得如花似玉,秦玉玞与云箫韶秘语,说她徐家女儿旁的不说,容貌上真是,个顶个地出挑。
出挑,只怕是出挑过头。
宴上多少人,眼风似有若无都望徐氏二女身上飘着,艳羡者有之垂涎者有之,当中最狠毒恐怕要数徐茜蓉,旁人不知道这两个堂妹进宫是做什么,她可是知道,心里通是恨得牙痒痒。
虽说姑母说的,即便这两个先入表哥府中,即便福气勾的先落下些儿根蒂,两人出身在那搁着,将来也越不过她去,可徐茜蓉一般的咽不下这口气。
她不敢骂做主的姑母,也不敢骂或许点头纳妾的表哥,只敢骂出主意的云箫韶。
云氏贱人,要你在姑母跟前扮贤良!真正抹酸善妒面貌藏得情是严实,拿话作弄辱杀人不在话下,只在人前挣贤名!总有一日把你面皮撕了,伪善装的贤良样子揭开,叫表哥休你!
只是她一人儿的不忿碍着甚,阖宫的年宴依旧欢歌笑语,徐皇后娘家两个新进来的侄女依旧光彩夺目众望所归。
仁和二十年,踩着酒宴的香风美人的香气,飘飘摇摇落地,二十一年在那寸上抽芽,未知能开出什么花来。
初三回门,是喜事,只是过完十五筝流就要西去,算不过不盈旬,少不得些儿离愁别绪萦怀。
回王府,做一会子针指,画晴打帘子进来说碧容姑娘来了,云箫韶叫坐,问她:“外头有事儿?”
原来先前李怀商说要搭云箫韶的本钱走买卖,后来这项成行,云箫韶一看,别鹤到底是李怀商的人,画春不必提,画晴和画晚两个,虽说谁也不是傻的,也都识字、能写会算,可读万卷书终究不如行万里路,这两个丫头自小生长在云府,落后到东宫,如今在王府,哪个见过外头世面?
算来算去,再想一想当日望月楼上碧容一身不顾挣出路的勇决果敢,云箫韶遂予她牌子,教她瞧着走生意,因此今日看她面上像是有事,头一个想着问一嘴外头鏊子街。
碧容见礼,并不坐,守着规矩侍立:“娘放心,咱的买卖好着,并无纰漏,今日奴要对娘说另一椿儿。”
面上些是惭愧:“是奴张狂,去年咱刚从宫里解出来,有一日月晦,奴望京里热闹处逛,逛至麟津楼,偶逢几个不上台面汉子,揪住一名乐家生事。”
云箫韶宽慰她:“晦日原是你每休沐,出去逛又值什么,这乐家,你接茬说。”
碧容道:“奴听着,他几个说话越不中听,那唱的姐儿样子又年小,边上又没妈妈,想是不历事儿,忍不得出头来,替她打发几人,使些银子。”
云箫韶说:“谁人长是没个碰着事儿的时候,你是物伤其类的仁慈心性。”
碧容满面歉意:“娘,是奴自作的主张,那姐儿后来一意要问恩主,奴不好提咱王府,只说是升云巷头云家伙计浑家,家住鏊子街,叫她莫放在心上。”
嗯,确实,虽是仗义好事,可搬出王府名头总不相宜,云箫韶这一下好奇:“你这处事极有章法,没露出圭角又解救那姐儿脱身,云府立着也没旁人敢寻她的茬儿,缘何满脸不痛快?”
碧容急道:“娘不知,这姐儿昨日寻到鏊子街对奴说,说徐家大郎要行强盗事!”
徐家大郎?强盗事?云箫韶坐正身儿,从头问:“这姐儿叫甚么?”
“陈家院子的出身,叫桂瓶儿。”
第35章
行路边上溪头的井, 随手丢将的桃核儿,不想来日结的竟是王母娘娘瑶台宴上的仙桃,只在善缘两个字。
陈桂瓶儿, 因念着“云家伙计浑家”一语之恩, 听见有人要对云二姐不利, 即便是自家院子主顾, 总是心里存着是非,冒险递话儿出来。
碧容说:“强人截道的勾当,她原只当是几个子弟嘴上脱毛, 有酒瞎胡说。没成想昨日又听徐燕藉说, 牲头快刀已经典来, 为着掩人耳目, 单门管云游胡商典契,将来管查不出根源。她这一下知是成门路,慌了,赶着跑来告诉。”
正月的天, 云箫韶等闲惊出一身冷汗, 倘徐燕藉计成, 筝流哪有活路!是,听风儿几人只说要筝流的身子,可筝流岂是任人宰割随波逐流性子?必定死命反抗,届时少不得闹个不死不休。
边上画晴也是吃一惊, 生倒退几步, 看撞上衣桁架子, 碧容去扶, 云箫韶跟着起身,走去握两人的手:“莫慌, 莫慌,所幸咱提早听着信儿,有法子的,会有法子的。”
画晴眼中盈泪:“杀千刀的贼囚根,想出这等龌龊手段!老天保佑咱如今就知道。”
云箫韶摇头儿:“哪是老天保佑,是你碧容姐保佑,她平素乐善好施结下的善缘。”
对碧容说:“我的有仁义的姐姐,你是救我云氏一族的命,我那费人心妹子但有个三长两短,我家中二老怎安闲?还有陈家的姐姐,也是救命恩人,得空我亲自谢她。”
话是这样说,只是眼下暂先顾不得谢,先得料理徐燕藉这个货。
叫画晴好生送碧容出去,云箫韶自思量。
分付画春给铺设书案,云箫韶说要写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