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不记得了,”注意到柳遥的目光,徐伯呵呵笑道,“这是犬子晟宇,你们小时候见过的。”
柳遥眼睛瞪圆,忽然记起来,自己的确见过徐伯的儿子。
对方叫什么已经忘了,只记得少年比自己大了九岁,身子很弱,似乎有咳疾,没到十六岁便去了。
“他……”对着满脸喜悦的徐伯,柳遥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晟宇之前一直在外地读书来着,”徐伯笑眯眯拍着儿子的肩膀,“今早才刚回来,模样一点都没变,就是瘦了不少,再等等,爹叫厨房给你炖了鸡汤,很快便能做好了。”
少年咳嗽两声,脸色青灰,依旧如记忆里一般文弱,轻声对徐伯道:“爹您糊涂了,儿子什么时候出门读书了,儿子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是,是吗。”徐伯有些糊涂了。
柳遥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直都在这里,可不是一直都在这里。
徐晟宇是重病死的,因为死时太过年轻。所以并没有葬在村子里,而是花了大价钱埋在宴城附近,徐伯思念儿子,便将一缕头发藏在盒子里,放在自己房中日夜供奉。
柳遥忽然想起最初在陵墓里面,那个假田钰曾经与他说过的话。
所有月光笼罩的地方都是祂的国度,在那里,活人会死去,而亡者将会复活,一切与生死相关的界限都将化作虚无。
柳遥心头发紧,如今亡者已经复活了,是不是意味着下一步,就要轮到城里还活着的人了?
“公子稍安勿躁,”邵蒙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压低了声音道,“属下已经派人去陵墓查探了,您先修养几日。等确认了情况之后,我们再到止戈山上去。”
知道此时不能贸然进入
陵墓,柳遥沉默半晌,终于点头。
在如今这种情境下,茶坊显然是不能再继续开下去了。
遣散了店里的厨子和伙计,柳遥索性以店内摆设太过陈旧,需要重新整修为借口,暂时关闭了香茗茶坊。
之后便将徐伯带回了城里的宅院内,叫小厮盯紧徐伯死而复生的儿子,确认对方不会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小公子,”徐伯满头雾水,语气里也带了些不安,“晟宇怎么了,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有,您忘了,”柳遥笑着安慰他,“晟宇身体弱,不能着凉,所以我给他安排了暖和的房间,等下还请了大夫过来给他瞧瞧。”
“哦对,晟宇身子弱,”徐伯慌忙点头,“那就有劳小公子了。”
安顿好了徐伯,大约是一早上受到的惊吓太多,柳遥莫名感觉有些困倦,便让邵蒙看护好眼下正在宅院暂住的村民,自己则抱着黑猫躺回了床上。
黑猫贴在他的肩膀上,像是有些担心地望着他。
“没事,”柳遥闭上眼,听见自己轻声道,“我就是累了,睡一会儿便好了。”
“喵!”
烛火摇曳,浓黑的影子翻涌上来,黑猫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看着柳遥被阴影一点点吞没。
似乎又在做梦了。
柳遥再睁开眼时周围空空荡荡,原本抱在怀里的黑猫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月离?”柳遥一阵心慌,忍不住向前快走了几步。
却在险些绊倒在地上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熟悉的面容凑过来,目光沉静,如叹息般开口道,“我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熟悉的嗓音回荡在耳畔,柳遥忍不住鼻子一酸,连忙将来人抱紧,“我都已经说了要留下了,是你把我丢到外面的。”
当时在陵墓里情况混乱,柳遥只看到大片的黑影,根本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已经和邵蒙一起被丢到了止戈山下。
“等一下,”柳遥察觉出不对,迅速抬起头来,“你现在是寄身在那只黑猫上吗,可你连记忆都没有了,是怎么进到我梦境里面的?”
“谁告诉你我失去记忆了。”
梦中的殷月离依旧是过去的模
样,眼眸浓黑,只是偶尔会漫过淡淡的血色。
祂低头亲了下柳遥的唇角,“那黑猫只是我的一部分力量碎片,勉强可以算作是分魂,是我留下来保护你的,并无其他用处。”
柳遥顿时皱眉,既然没有失去记忆,那为何到现在还不回来找他。
“看那边。”殷月离轻声道。
柳遥满心疑惑,顺着祂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空荡的地面忽然被阴影笼罩,现出一幅幅诡异的画面。
那画面十分熟悉,就好像柳遥曾经在陵墓里看到的那些壁画,内容上却有细微的不同。
画面的内容是自先皇得知江山将要覆灭,听从高人的指示,决定逆天改命开始的。
他先是让皇后服下丹药,怀上属于自己的血脉,之后带着皇后和主持法事的苦修士一起来到止戈山上,让嚓玛婆子举行降神的仪式。
重重禁咒之下,降神的仪式成功举行,投来视线的神明如先皇所愿般落入皇后的腹中,获得凡人的身躯以及短暂的人性。
“不知你能否理解,”殷月离望着柳遥,“属于神性的那一部分我,才是我真正的本质,在这之上不管用任何手段,其实都无法让人性长久留存。”
“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柳遥顿时心急,紧紧抓住对方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