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野脸色淡下:“修行一事,又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个人天赋摆在哪里,修不下去之时,便自然知道自己修为尽头在哪里,我何必多说?
“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是少时,听师父不小心说漏嘴罢了。我没有把那个放在心上,师兄也不必太当回事吧?”
江雪禾:“可你知道,小婴的灵根被卖给了断生道。”
白鹿野嬉皮笑脸:“那又如何?”
江雪禾眼眸幽黑若深潭,不见一点光亮:“你其实起初只是不适应,并不完全反对我与小婴如何。但是在你知道我出身断生道后,你便反对激烈,十分坚决。
“你在得知我出身断生道,知道我是昔日名动天下的‘双夜少年’之一的‘夜杀’后,便立刻从断生道灭门结局中,猜到了那灵根,或许被用到了我身上。即使不在我身上,断生道与小婴之间有不死不灭之仇,我亦是小婴最大的仇人。
“你知道这一切——所以你拚命反对我与小婴相好,说服我远离小婴,不要打扰小婴。”
白鹿野眼中零落的笑,一点点散开。
他垂下眼。
半晌后,白鹿野仍是无所谓地笑一笑:“那又如何?
“不过真是没想到,师兄手段了得啊——我企图隐瞒的秘密,还是被你知道了。”
他撩起眼皮,盯着江雪禾:“我劝过你们不要在一起,我知道你们有可能是仇人,但你们谁也不听我的。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师兄,是你对不起小婴。小婴就算要拿你祭天,要对你抽筋断骨,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雨水霖霖,哗哗若洪。
白鹿野见江雪禾面色仍是平静,眼睛却更加幽黑。
江雪禾低下眼,轻声:“你说得对。”
他反身,便要离开。
白鹿野不禁叫住他。
江雪禾背影萧瑟,落落。
白鹿野犹豫片刻,仍是不忍心,声音低道:“师兄,你不要在意这种小事,不要计较这种事了。
“我想过去的事,不是你的本意。小婴其实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就不要让她知道好了……你不是说过么,你千百倍地对她好,换她接受你的陪伴……如今,不过是加上千百倍地补偿罢了。
“只要你心中有她,补偿过失,我想那旧日恩怨,没有挖出来的必要。”
江雪禾慢慢回头。
他看着白鹿野。
到这一刻,白鹿野才从江雪禾脸上看到一点苍白色。
江雪禾低声:“你之所以这么建议,是因为你知道,小婴绝不原谅伤害过她的人,是么?”
白鹿野语塞。
江雪禾轻笑一声:“那她能原谅欺骗她的人吗?”
白鹿野说不出话。
江雪禾行走极快,他身形快速融于雨中。白鹿野追不上,也不知他作何打算。白鹿野捏着想给师妹传音的那张符纸,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心头七上八下。
他魂不守舍、心事重重,回到南鸢身边。
南鸢似乎早知道他带回不了花,她低垂着脸,坐在原地,聆听天地雨声。
白鹿野没有注意到她,只一心挂念师兄与缇婴。
好半晌,白鹿野少有的,给江雪禾传了一道消息:“……那不怪你。”
他又道:“师兄,你忘了吧。”
他再道:“……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告诉我便是。我这两日都会守着传音符,不会错过的。”
他等了又等,才听到江雪禾传回来的、一声很轻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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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又去了千山。
一日行千里,往返如电。
便是厉害修士,平日也不会如此挥霍灵力,将灵力耗用在无谓之地。
江雪禾的灵根是无上的万通灵根,是木系灵根。他近乎自虐一样地肆用灵力,当他踏上千山时,连他这样从不缺灵力的人,都因灵力枯竭,而神魂一阵骤痛。
他感受着这种痛意。
他心想这远远不够。
他的师妹,在被他夺走灵根后,日日承受的,都是这种痛。
所有人还催着她修炼,她总是嚷痛,大家却都不知她有多痛。她既喜欢修行,又因灵根痛而时时偷懒,人们总说她是调皮的、懒怠的孩子,可是她只要一调动灵力,就会有灵根欲碎的感觉……
他竟从来没感受过她的压力。
千山被封。
千山外有繁复的封山法印。
这法印强大,寻常人轻易摧毁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