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受到老虎的气息在加重,一阵猛风在朝她扑来。
姜如倾紧闭双眼,她如墨的青丝被吹起,夜色暗灰,她的脑中闪现地是一幅幅裴文箫和她共处的场景,或是相坐私语,或是袅袅春幡。
温情蜜意,涌上心头。
她摸着玉镯上的小篆,两行清泪簌簌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丛林里奔来数十个黑影在猛兽向她扑来之时,挥刀斩落。
姜如倾就听到一阵轰然倒塌之声,她睁开眼,见老虎已了无声息地静趴在她的脚边。
“裴夫人!”一行人纷纷跪地,“末将来迟了。”
姜如倾借着他们手中的风灯看过去,都是熟悉的面孔,是那些和她一起高呼誓言的苏都城的将士们,在最前头的是姚劲姚统领。
姚劲想到刚刚惊险一幕,还是心有余悸,懊悔道,“马副将在下午时就已传达指令进来,说是夫人已经进入了禁区,让我们加强巡视,如果末将在机灵些,夫人就不会遭此险了。”
她鼻尖发酸,“快起来,快起来,要不是你们,我刚刚就命丧此地了。可是裴大人要你们来的?”
马副将起身道:“大人在两周前就已布好方阵,这禁区内每十丈皆有岗哨,只要您大声呼救,就会有人前来。”
两周前?那就是在他生辰那晚,就把禁区的一切都布置好了?也就是两周前,他就预判了今天要发生的一切?
她心中暗叹,裴大人的远虑深谋果然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可是等等,每十丈都有人?这禁区这么大……
姜如倾面色一沉,“禁区内布了多少人?”
“禀夫人,苏都城的所有将士都在此地了。”
那也就是说林场只有骁骑一营和三营,却要对付精锐的五营和七营,还有皇帝的亲卫的御林军,金吾卫,这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裴文箫这是在将自己逼上死路。
在这周围的将士应是听到了动静,纷纷从各个方向奔来。
“姚统领,我已无碍,你留下五个精锐将我送到山脚,其余将士马上奔赴林场。”
姚劲低头道:“夫人不可,此禁区凶险万分,马副将说要将你安全送到温泉山庄,那里有人在等您。”
有人在等她?
难道裴文箫早已在林场脱险,在温泉山庄等她了?他的心思周密,可能有其他方法对付魏帝吧。
姜如倾虽心中还有疑惑,但事不宜迟,便随着马副将往东走了一段路,天色发亮之时,他们来到了温泉山庄。
高竹林立,幽篁深深。
姜如倾看到门前只有孟义一人,眸色泠泠:“裴大人呢?”
马副将也已收到消息赶了过来,她往他身后看了眼,语气更是凌厉:“裴文箫呢?!”
众人低眉垂首立在一旁,他们收到的军令就是护夫人周全。
孟义上前,将手中的银票地契交给她,语气哽咽:“夫人,这是大人让我交给你的,让我带你先回东陵。”
姜如倾手止不住地颤,接过那些沉甸甸之物,都是早已兑换好的银票:“这是他什么时候吩咐你做的?”
“上个月。”
姜如倾的泪水从眼眶中无声流出,但嘴角却苦笑着,好啊,裴文箫,原来他和孟义交代的根本就不是秋狩后大婚的事,而是在秋狩时将她带走一事。
难怪他看着万象山会心事重重,原来他那么早,那么早就将事情都办妥了。
他到底为她筹划了多少事?!
她早该想到的,他若有一线生机,怎么可能不会亲自来救她?
他给她在铺生路,却给自己在铺死路。
姜如倾翻到最后,竟是一封和离书:“赐婚已废,倾倾不必介怀。愿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毕生衣粮,全献倾倾,愿倾倾千秋万岁。”【1】
落款是:裴文箫。
这次是他自己写的,无人代笔,可以看出他写得极为认真,一笔一划,不似平时的龙飞凤舞,每个字都是端端正正。
这人真是个王八蛋啊,姜如倾看着这封放妻书,心中泛起一阵阵苦涩,还让她好好嫁人,他怎么能这么可恶?
滴滴泪水将字墨晕染。
“夫人,我们得赶紧走,”孟义催促道,“大人说过若是兵败,这里很快就会被围剿。”
姜如倾抹了把眼泪,刚想开口,就看到马副将腰间的玉骨扇,惊诧道:“这不是裴大人的扇子么?怎么会在马副将这里?裴大人可是已经出事了?”
她的声色已发颤,目光发寒:“你最好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马副将摇头,简明扼要就将裴文箫的计划全盘脱出,喉间一哽,“……夫人看可是现在放烟火?”
裴文箫被围裹在林场的西北向,他凭一己之力斩杀万敌,但已身中数刀,他双膝跪地,看了看周测,这里还有数不清的弓箭手埋伏着,都是朝他而来。
他的结局还真是被白束一语成戳。
但还好冯涔今世没和他一起殉命,他和俊书应该已经在骁骑一营和三营的掩护下,能逃出林场吧。
还有倾倾那边不知道如何了。
魏王手握弓箭,轻笑道:“裴爱卿,这一局还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