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箫确实正了正色,声音低沉了下来:“倾倾,如果我失败了,你也不要为我难过,老天爷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机会,你得好好活下去,那么无畏地活着,知道么?”
如何反,反了之后该如何,困难重重,都是未知。他本不想像说遗嘱般告知她,但看到桌上的这些心意时,他的心软塌塌的,有了牵挂和勾缠。
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了。
姜如倾的喉间一哽,脑中思绪万千,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听到没?”
姜如倾咬了咬牙,“好啊,你敢死,我就敢活。裴文箫,你知道我的,招婿的事又不是没干过,我带着小俊郞日日在你灵前吃香喝辣,牵着和别人生的小舟掌柜天天坐在你的坟头敲算盘,你有本事就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我。”
她才不会说你别死,你死了我也要和你一起死之类的殉情言论,她也不会像其他女子那般抱头痛哭,让他不要说这样的话。
凭什么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说着生死,凭什么他可以燎原烈火后就当做无事发生?
她就要让他记住,他若敢死,她就得让他死不瞑目,她得让他死而有撼,才不会那么大义凛然地赴死。
清泪已在眼眶中打转,但姜如倾就是倔强地没让它落下来。
裴文箫心中一紧,无奈地笑了笑,这就是他喜欢的姑娘啊,她最知道如何击中他的软肋了,让他不敢死。
他抱紧了她。
姜如倾趴在他的肩上,吸了吸秀鼻,“你打算在哪天赢给我看?”
她记得他说过想要他的姑娘赢。
日光散漫,落在他的脊背上,和他的冷香交织,像是生与死的交错。
帐外响起了马副将的声音:“大人,供词已写,可要过目?”
裴文箫松了手,往外走去,掀开帐幔,拿着供词看了两眼,“给品山传信,派二十精锐去地务司柴房救人。”
马副将犹豫道:“那母女俩恐怕早已……”
裴文箫将供词交给他,沉声道:“救。”
姜如倾在帐内听得心头一颤,这人就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马副将颔首:“那这侍役如何处置?”
“回去后押至大理寺,三司会有定夺。”裴文箫扫了眼他的胳膊,“可是好些?”
马副将笑道:“好多了,多谢大人关心,过几日就可以拆线了,当然如果能不扣那俸禄,可能会好得更快。”
裴文箫眼眉轻挑,“再多句废话,加扣两个月。”
马副将立马噤了声。
“交代你个事……”裴文箫的声音渐渐低沉,姜如倾坐在桌上听不大清,就听到他最后说得“办好了,俸禄酌情考虑。”
马副将在外头激动地挺直身板,“将军放心。”
正欲走之际,裴文箫又漫不经心地问起:“魏王的秋狩定在哪天?”
马副将顿了顿,“九月二十三。”
话毕就退下了。
裴文箫掀帐走了进来,就看到小孩坐在桌上,双纤轻晃,眸色潋滟,明媚的阳光下,那唇瓣恍若挂在枝上冒着露珠的樱桃,娇艳欲滴,又纯又欲。
他的喉结微动了动,“九月二十三。”
姜如倾的眼睫轻眨,九月二十三,他的生辰过后的两周。
“我想我会赢,也会让你赢。”他缓缓开口,眸底尽敛锋芒,却让人信服。
他不会,不能,也不敢将她自己留在人世间了。
裴文箫带姜如倾在城中最大的客栈开了个房,倒是没有存在旁的心思,只是为了让她好好地洗个热水澡。
军营有两个净房,但因水源来之不易,一般是凑到三十人,统一放水,姜如倾肯定不方便。
那套裙裾倒是派上了用场,但她沐浴出来时,那人却不知踪迹。
姜如倾坐在铜镜前擦拭着如瀑的青丝,心中腹诽,这人怎么不说一声就丢下她了。
半晌,房门轻启。
姜如倾回身,她偏了偏头,墨丝垂悬在一侧,她的柔指梳着湿发,出水芙蓉,一身烟青绮罗裙,更衬得她的肌肤欺霜赛雪。
少女曼妙的曲线玲珑尽显。
裴文箫的眸色深了深,“看来这裙衫是白买了。”
姜如倾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有裙裾,眉黛,脂粉等女儿家常用之物,她温声道:“你去买东西怎么也不说一声。”
裴文箫略一扬唇,笑道:“夫人在内室唱着小曲,兴致极高,不忍打扰。”
姜如倾不喜欢净身时有人伺候的很大原因,就是她喜欢边泡澡边干自己的事,或是哼小曲,或是发呆沉思,这是她独享的方寸之地。
现下被人这般堂而皇之地点出,她竟有些羞窘,面色粉白,忙从他手中接了过来:“裴大人破费了。”
裴文箫的修指将她腰侧的如意扣往他身侧一勾,两人的距离只余一寸,手掌落在她纤细的腰侧,热意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