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伽,您回来啦!”昆宏屠小狗一样凑过来,“您也玩一会儿吗?我听我阿妈他们说,您的箭术可厉害了,叫什么……一百步外可以射中一片叶子。”
我思索片刻:“百步穿杨?”
“对,就是这个!”
摩川脸上一派平静,既没有矜骄,也没有什么急于证明自己的欲望。
“先去吃饭吧,下午再说。”
以前摩川射箭是很厉害,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信他还有原来的水平。
“你们频伽都多少年不碰箭了,早就生疏了,现在别说百步穿杨,”我手持长弓,指向远处箭靶,故意挑衅道,“射中三十米外的靶心都难吧?”
男人都是不经激的,一激,就是淡薄无欲的频伽也要上套。
他盯着我,直接摊手到昆宏屠面前:“拿来。”
昆宏屠忙将自己的弓给他:“频伽,要把靶子上的箭全给你拔掉吗?”
现在两个箭靶上都有二十几支箭,而且主要都集中在靶心附近,能瞄准的地方少了,射中靶心的难度自然也就增加了。
“不用。”摩川说着,从箭筒里缓缓抽出一支箭,卡进弓弦,然后开始后退。
一步又一步,他不断远离起射线,直到退无可退,一只脚的脚跟抵住墙壁。
侧身站立,推弓,拉弦,闭眼……
一阵微风吹过,弦上的箭宛如被这股风推动,“噌”地脱弦而出,摩川睁开双眼,维持了这个姿势几秒才将弓放下。
“中了,射中靶心了!频伽好厉害!”昆宏屠比自己夺得射箭比赛第一名还高兴,整个人都快原地蹦起来。
听到他的欢呼,我这才将视线从摩川身上拔开,扫了眼三十米外的箭靶。
摩川射的是我那个箭靶,所以我还有印象,正中间完全落在靶心的那支箭,确实不是我射的。
“现在可以吃饭去了吗?”
摩川将弓随意地放回墙上,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经年累月无法被驯服的桀骜,是个非常不“频伽”的笑容。
我猛然意识到,自重逢以来,他的克制守礼、稳重自持,很多时候让我都快忘了,他其实和我同龄,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海城大把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在通宵追剧,和朋友每天组队开黑,周末放松一下,就去逛街看电影。而摩川的二十多岁,却在关心乡村振兴,关心哪个孩子又没学上,关心葡萄能不能丰产。
他好像一出生就在被迫长大,被迫成为一个懂事的大人。孩子的任性他不能有,年轻人的玩乐心,他也不能起。他只能是“频伽”的样子,只能是山君身边乖巧的传音鸟。
但他明明就是摩川,一个活生生的,叫作“摩川”的人。会挣扎,会痛苦,会发脾气,也会对一个人……起心动念。
下午本想和摩川一起到外面逛逛,谁想吃好饭忽然来了很多老人家,把整个堂屋都挤满了。
我和其他人都退了出来,昆宏屠说这些老人家腿脚都不好了,平时不太能去棚葛,见不了频伽,也传达不了自己的祈愿。这次好不容易等到频伽莅临他们左昌村,憋了好多话要跟频伽讲呢,一下午是要的。
我闲着无聊,自己一个人去村口小山坡上看了下落石清理工作。
远远地,就见一辆黄色的碎石机正一点点将挡路的巨石碎成小块,再由其他人一铲一铲铲到路边。照这个速度,明天路应该能通。
我回到索兰家时,果然如昆宏屠所说,摩川跟前还有大半的人,看情况晚饭前是结束不了的。
回屋睡了个午觉,起来已经是傍晚,闻着饭香我就进了厨房,而这时候堂屋里只有两个人了。
「好了好了,你们也回去吧,我们要吃饭了!都说一个下午了,还没说完呢?差不多行了,山君听得都累了。」索兰大着嗓门赶人。
那两个老人家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起身,走时还不忘对摩川行礼。
索兰家是个大家庭,吃饭时,七八人围作一圈,菜色虽简单,但一家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温馨。
索兰是个勤快又能干的女人,说起决定种葡萄遭到丈夫反对时,她用不纯熟的普通话道:“我当时就想,不给我种,我就离婚,自己种,亏了赚了都是我的事。”
“最后给你种了嘛。”她丈夫讪讪道。
众人一齐笑起来,我去看摩川,他低头夹着盘子里的菌子,尽管唇轻抿着,表情却是放松带笑的。
吃完饭,我主动提议要打牌,昆宏屠积极响应,其他表兄弟也说没问题。摩川正要往屋里走,我一把拉住他,将他留了下来。
“我们不玩钱,你也一起吧。”我仰头道。
不止是摩川,其他人都一脸诧异地看向我。昆宏屠的表情甚至带着惊恐,仿佛在说:“你疯了吗?这可是频伽,是不染俗物的高贵言官,你怎么能带坏他?”
我就是要带坏他。
见他迟迟不作声,我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用拇指不动声色搔了搔他的掌心,笑道:“你不会玩的话,我教你,好不好?”
这场对峙没有进行多久,眼睫一颤,他收回手,在众人不可思议地注视下坐到了我边上的位置。
“玩到十点。”他看了眼墙上的钟道。
第46章 佛魔无二,唯心所造
索兰有两个儿子,都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和昆宏屠从小一起长大,三人感情很好。
然而这样的好感情,在联起手来一起斗地主时,却出现了分歧。
面对场上的一对“4”,大表哥表示,要不起。昆宏屠不可理喻地瞪了眼自己的上家,慌忙从一手牌里抽出了一对“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