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临近黄昏。
入夜之后的黑,他们是如何度过,带着对死的惧怕,对生的期望吗?
沈祇闭上眼,思绪闪过眉儿的脸。
“只要活着,总是能活的好的。”
是了...
是了。
他不能怕,多一天,便多一天的希望,便能多救一个人。
至于其他的,背着医箱一头扎进病患之中的少年,便未作多想了。
第74章 、瘟疫(二)
此疫来势汹汹, 青壮年尚且都抵抗不了几日,到了老人和孩子身上,则可以说是药石无医。
沈祇进一明堂三日, 亲眼看着咽了气的老者则不下十人。
灯火昏黄, 平常觉着家中若能燃起烛火, 便觉着日子在这点儿火光中还是有盼头的。可眼下,这烛火成了眼前老太太的催命烛。
老人的皮子松,接连高烧几日, 瞧着就有些可怖,原就浑浊的双眼都被烧红了。她要抬手, 五指颤抖着极为缓慢的抓住了沈祇的手, 那布满老年斑的手青筋暴起,沈祇尝试挣脱, 却又作罢。
吴梓兴作势要拦,沈祇摆摆手眼神道是无事。
那双眼里映衬烛火的忽明忽暗,老太太张了口,要说什么, 只死死盯着那火光。
可惜到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
人没了, 眼睛还是睁着。
沈祇帮其敛了眼, 这老太太的尸体便立马被人盖了白布拖走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伤情, 这一个死了, 马上就要去看下一个。
接连三日如此, 沈祇觉着自己就是不断旋转的水轮, 只要能继续顺着水流能转动即可,其他的, 就都不重要也不需要了。
到了第四日,姜公和赖公的身子撑不住, 被安置到了一处宅子稍作休息,后头便在宅子里研制方子,他们这群小的则还是在一明堂照料医患再轮班研制可用的疫症方子。
留作给沈祇等人休憩的屋子,被塞满了药材,吴梓兴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累狠了裹着被子随地一躺就那么睡去了,囫囵几个时辰,起来再继续。
“沈祇你说姜公赖公能研制出方子吗?”吴梓兴道。
沈祇沉默不言,手上只捡着药材,脑子则一直在过着病人的症状,高烧不退,看似热症,却总觉得有些不对,若是拿治寒症的方子试试呢?
师父的医库里貌似就有类似疫症记载。
“你说话啊?”
“不知道。”
“不如你修书一封?把你师父喊下山?”吴梓兴又道。
沈祇摇摇头:“我师父冬日里身子不大好,待暖和了点儿才好些,怕是下不了山。”
“也不一定非得让你师父下山,你把病症具体都写上,得个你师父得方子也可啊。”
这倒是可行,沈祇便也没耽搁,立马修书一封托兵将送了出去。
待到第十日,吴梓兴倒了,也起了高烧,沈祇便知自己染了这疫症便也是早晚的事情。他见识过老天的无情,也从不认为会有什么转机。
事儿坏到一个地步,只有更坏的时候。都说老天慈悲,沈祇觉着那话就是狗屁,他不信老天爷,只信自己,活一日便多一日的机会。
沈祇扶起吴梓兴,这人还没烧糊涂,还有功夫嬉皮笑脸:“平日瞧着你冷情,照顾人的时候看着倒是温柔许多。”
“你爹娘尚在吗?”
沈祇没答。
“你娶媳妇儿了吗?”
沈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吴梓兴笑:“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这反应我倒是不明白了。”
“还未来得及成亲。”
“长得可美?性子可好?”
“美,不算好。”
吴梓兴还想再问,被药碗堵了嘴。
“这药味道倒是不一样。”
沈祇道:“是新方子,试试吧。”
“我病了还挺好的,能试药了。”吴梓兴将药一口干了又道:“我孤家寡人一个,师父去年也没了之后我算是了无牵挂了,当真有什么方子尽管熬了给我喝了就是。”
吴梓兴见沈祇木着一张脸,没再故作无事,咳嗽了两声:“我若是有个牵挂,自然是舍不得死的,没牵挂身子也还能扛,就该试试。手里过了那么多条人命,说是一条,后头却是一家子。总归这疫症现在没法子,死马当活马医。能试出缓症的方子也好啊,再多些时日,说不定就有救了呢。”
“瞎说!”沈祇蹙眉:“药是能随便乱试的吗?亏你还是个大夫,许多药性相冲,真吃下去到底会如何谁人晓得。”
“试了,有什么事儿只是我一人性命;不试,则是满城性命。如今离少城主所定期限只剩下不到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