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雪抬起眼帘,仔细打量对面的人,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可是为什么呢?”
“戚南行,你管我做什么?”她微微仰头看着他,满心不解道,“我是死是活,危不危险,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何必用招魂术把我招回来,将我变成这半死不活的灵体,还要每天给我喝血,操心我的处境安危,你图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仇人吧?”赫连雪面色冷了下来,“别忘了你那个好父亲都干过什么,别忘了他是怎么死的,别忘了你是怎么囚禁的我,别忘了戚若雪又是怎么死的……你我之间,恩怨纠葛,子仇父债,实难消融。我死后一了百了,那些恩怨过去就算了,可你为什么至死都不肯放过我,又把我招了回来?”
狭长的凤眸黑沉沉的,仿佛一口幽深的古井,戚南行沉默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才开口:“你死的时候,我去晚了。”
“若雪的遗体突然被人盗走,我去追寻她的下落,没想到他们会在那个时候对你动手……”他顿在那里,似是想起那一袭飞扬的红裙在漫天剑光中湮灭成飞灰,低声道,“世人对你颇多误解,我大概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却无从帮你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于心难安。”
“所以你就把我救回来了?”赫连雪满心戒备,总觉得他别有所图。
戚南行抬起手,凌空变幻出一把剑,交到她手中:“这是你的冰月剑,我从苍龙之涧带回,替你保管了许多时日,现在物归原主。”
赫连雪握着那把剑,想起很久以前,戚允直教她练剑的场景,那是他给她的剑。
她很想说不需要,将那把剑丢回去……可是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收下了。
戚南行略微松了口气,又问她:“你想好了吗,要不要跟我去天剑宗?”
“再说吧,我再想想。”赫连雪心里乱七八糟的,不想马上给他答复,转身丢给他一个背影,又踩着火鸢飞走了。
夜里辗转反侧,她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没想到楚魈竟然来入梦。
“你怎么这么晚才睡?我等你好久。”楚魈将垂落到胸前的长发掠到身后,懒洋洋地抱怨着。
赫连雪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你不好好待在酆都,跑来这里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楚魈没好气地斜她一眼,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泼墨的竹骨扇在身前唰地展开,缓缓地摇着。
赫连雪不耐烦道:“你有事就快说,别打扰我休息。”
“真是个没良心的。”楚魈合起折扇,点了点她,“就你那个灵体,我又有了点新发现。”
“发现了什么?”
“我去查了很多古籍,关于灵体的记载,少之又少,最后终于在一本《观星异闻》中找到一篇杂记。”楚魈说着,丢给她一本书册,“里面论述晦涩难懂,我解了半天,大概就是说,灵体寄生于宿主,宿主用血供养灵体,也可以驱使灵体。这就等于,一个人同时拥有两具躯体,只是一主一辅。”
“像你现在这个灵体,只能受制于宿主,没有他的血就不能活。但是如果你想挣脱他的控制,重获自由,也不是不可能。”
赫连雪来了精神:“要怎么做?”
“你把他的血吸干,就可以取代他。灵体反噬宿主,吞掉宿主,就可以继承他的一切,包括灵力、修为,和生命。宿主死了,你就可以活。”楚魈轻轻摇着折扇,笑得风轻云淡,举手投足间风流倜傥,温文雅致。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竟能若无其事地说出那样冷血无情的话呢?
赫连雪来回思量着他说的那些话,不禁隐隐有些激动,连周身的血液流动都加快起来。
楚魈摇着折扇,又问她:“你去鬼磨坊那边查我了?”
周身血液顿时一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赫连雪有些不自然道:“谁叫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还不能打听一下?”
“你打听我做什么?”楚魈笑着看她,“怎么,看上我了?”
赫连雪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滚。”
楚魈消失之后,赫连雪从梦中醒来,她猛地坐起身,右手按到一卷书册。
那书册仿佛凭空而来,就摆在她的床榻边上,明明在她睡前还没有。
赫连雪拿起书册,古旧泛黄的纸页上写着《观星异闻》。找到关于灵体的那篇杂记,里面和楚魈说的大差不差,只要吸干戚南行的血,杀了他,她就可以活。
如果这是真的,杀了戚南行,她不止可以活,还能继承他的修为。到时候,她去灭掉青云宗,宰了云无疚那个卑鄙小人,不过轻而易举。
至于戚南行,谁让他自作主张,非要将她变成他的灵体?
宿主被灵体反噬,也不过是他自作自受。
当初戚允直硬闯魔域,打破了魔域的结界,才会让青云宗那些人有机可乘。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地发疯,阿娘也不会中毒丧命。
所以这血海深仇,让戚南行来父债子偿,一点都不冤。
赫连雪的眼睛亮得犹如熊熊烈火在燃烧,她赤着脚在地上来回不安地走动着,看来这天剑宗,她是非去不可了。
第037章
一日时光很快又过去, 夜晚降临,赫连雪再次到鬼哭林,去找戚南行喝血续命。
“你在这边忙完了吗?”她问。
戚南行点点头, 递给她一只白玉杯。
将那一滴血珠吞入口中, 赫连雪抹了抹嘴, 十分干脆道:“走吧, 不是要去天剑宗?”
反正魔域现在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她已经通传下去,说要闭关,不许任何人打扰。
之前阿娘还在世的时候,也经常闭关修炼, 三五个月不出门也是常事, 倒是不会令人生疑。
戚南行见她终于答应了,也不废话,抬手抛出仙剑, 带她星夜赶路。
狭窄的剑身不过寸宽,长三尺三寸, 赫连雪站在戚南行身前,迎着扑面的冷风, 漫不经心地看着夜幕尽处阑珊的几星灯火。
“以前你戴的那只坠子,里面有只护身契鬼, 是吧?杀谢淮和谢脩的就是他?”戚南行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