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手,容与揉压了下自己眉心,不知思吟什么,之后再垂目看去,却见阿妩不知何时已困倦地沉沉睡去,睡颜恬静,这副样子如何看都是美好脆弱的。
掀开衣裙一角,看她腿侧,果然大片红痕触目惊心。
他不由倍感懊悔,也提醒自己,绝不能再有下一次的半哄半迫。
自两人婚成,他不再克忍压抑,同时亦给了她适应接受的心理准备,他如实告知自己的瘾,也如实告知自己对她的想法从未清白,可即便如此,阿妩依旧身承艰难。
十几岁的初见,少年懵懂悸动,他一年年的思念,爱慕,贪心欲烈,直至积水成渊,汪洋腾涌,尤其关于男女之事,他的全部启蒙幻想来源,统统都是她。
但这次,他心疼了。
……
原本计划辰时出发,但周妩没能醒来,容与由她发了一通起床气,掖好被子,亲自哄着她再多睡会儿。
到巳时,周妩勉强睡饱,懵懵然睁开眼,一问时间,慌忙撑着身子着急下榻,却不料起得太急导致头晕,她身形一晃,实实栽进容与怀里,稍显窘迫。
容与接稳她,确认她额头没有碰痛,这才道:“没事,无需着急。”
“已经晚了一个时辰,你怎么不叫我,车夫现在是不是还眼巴巴的在客栈外面等着?”
不叫她?这有些冤枉人了。
容与没有解释,只回她的问题:“无需忧心。我之前出去和车夫重新确认时间时,已经多付了一锭银子,他接手后欢喜得紧,并未有丝毫抱怨。”
今日的车夫并不是他们来时雇佣的那位,先前那人来自襄城,将他们送到后便已返程,现在这位,是容与昨日差遣客栈小二,帮忙从随州城就近找来的。
闻言,周妩这才不再匆忙,但穿衣梳洗的速度依旧很快,容与适时帮忙,趁她对镜描妆时,主动过去帮她梳理过腰的青丝。
她只挽了个简单的髻式,簪钗也用得低调,容与看着她满心的小心思,不忍说出真相。
她这副模样,哪怕散乱头发,只披粗麻,也注定是人群焦点,平凡不了。
因为那双比琥珀宝石还更绚幻的美眸,只需相视一眼,便足已叫人自甘沉溺。
她纯善心肠,从不知怀璧其罪,更不知在陌生地界,会有多少人因不明她身份而敢蠢蠢欲动。
各方窥伺觊觎的目光无处不在,比如昨日进入客栈时,堂间屏气安静的半刻,多少人偷偷瞄觑,容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没发作,再比如现在,两人同上马车,只这短暂的露面,便叫经过的行人无一不驻足停观,吸声叹息。
叹什么?
叹这片荒草地竟也生着凤凰花。
容与很不舒服,却不好外显,只怕阿妩会觉他小气。
……
到城郊,寻到云归书院,却不想行事并不顺利。
容与本是远闻程归师傅的手艺名声,知她下针手法精绝,会叫落印之人疼痛减半,痛苦倍消,故而他才特意带阿妩过来。
却不成想,他们入门才说明来意,就被一小书童遗憾告知,说程归师傅上月伤了手腕,目前还正在调养阶段,怕是不能给客人动针。
容与和周妩面面相觑,也无办法,只好作别。
得知他们是远道而来,程归师傅亲自出来送客,同时表达歉意。
“真是不好意思,我这手实在坏的不是时候,叫你们白白大老远跑这一趟,舟车劳顿,还费人力物力的,不如贵客先到偏厅歇歇脚,喝口茶水再走吧。”
容与无意寒暄,更无意多留。
周妩则友善很多,见程师傅健谈,她便也随意搭着话,于是说着说着她无意问起:“不知程师傅受的什么伤,竟这样严重。”
程归回想起什么,低低叹了口气,“别提了,上月劳累过度引了旧疾,原本我腕上便积劳受损有旧伤,结果上月一不慎重,接下十多个单子,偏那客人还需得急,我被赶鸭子上架,硬生生受着腕痛给不下十人全部纹绣相同的案印,于是纹完手也废了,连针都拿稳,只得慢慢养,慢慢恢复。”
做什么需要十多个人都纹绣相同的印,莫不也是什么门派组织之类?
周妩虽奇怪,却也知礼,没有探问更多客人私隐,她只劝说:“师傅好好歇养一番,相信不日便能恢复好。”
程归点点头,谢她祝愿,“但愿如此。”
说完,她目光逡巡在两人之间,笑得有些暧昧,“你们是新婚夫妻,寻来我这儿的姑娘,大多都是过来纹绣与夫君有关的,特殊意义的印记。”
周妩和容与对视一眼,稍显羞涩地回:“真是,其实我夫君也会纹印,但是心疼我受不住他的力道,便没敢自己动手,知纹师傅技艺擅通,才带我过来的。”
“真是个会疼人的。”程归口吻不掩艳羡,说完,犹豫着又开口,“若是如此,其实还真不必我亲自动手。”
周妩不解:“师父何意?”
程归便道:“我便也不瞒你们。我这针刺不痛的名声远传,除了独门手艺助力外,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点,那便是麻药,我研制的麻药秘方,是从我祖师父那辈传下来的,传到我这辈,愈发改良精湛,只要针刺半个时辰前,提前覆上层麻药,立竿见影可减一半的痛。”
这种隐秘,周妩自觉不是寻常客人能轻易听到的。
果然,程师父还有后话,“我就实话讲了,见二位贵客周身气场雍贵,明显不寻常人,想必定然不缺钱银,如今我与丈夫经营这家书院正遇拮据,若非如此,先前我也不会冒险接下那么大的单子,现在伤了手,无异于雪上加霜……现在正是我缺钱的时候,若是小娘子寻印急,又不想白来一趟,不如我用秘方把麻药调出,之后叫郎君落针,如此效果无异,小娘子也能得愿,印纹也更有意义。”
她一通言辞说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既明说自己所求钱银,却又叫人觉得她不失诚意,周妩暗叹,这位若去做生意绝对的一把好手。
周妩:“那程师傅具体所求多少?”
程归敛目认真,把五指举了出来:“五十两银子。”
这自然不是小钱,但周妩能轻松拿出。
只是这种时候,痛快答应似乎显得过于冤大头了些。
她觉得自己如何也该讲讲价,因没经验,她开口前刻意佯装犹豫模样,正想使用策略,结果不想真正的‘冤大头’这么快便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