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里发苦,又劝道:“你不向往爱情吗?上次婚姻带给你什么,你都忘了吗?”
“没忘,可万一这次是爱情呢?”她笑道。
“你不会爱上那种男人的。”我生硬地说。
“最近我读了一本伯纳国的小说——《月亮和五铜币》。”她忽然转换话题说,“是一本新书,你大概没看过。”
我以为她不想争论了,叹了口气道:“小说讲什么?”
“小说提出了一个问题,在一个幽静的夜晚,当满地都是亮晶晶的铜币时,你会不会因为忙着捡钱而忘记了那迷人的月亮?”
我不由得愣了愣。
萨沙温吞吞地说:“小时候我也向往爱情,向往与我志同道合,受我尊敬和喜爱的丈夫。可后来我想,爱情这种东西是不是小说家编出来骗人的呢?那本书里嘲讽了女人,因为女人一天到晚幻想着浪漫的爱情,似乎那就是生活的全部,男人也向往爱情,可只在茶余饭后的几分钟罢了。”她又把问题抛给我,“如果是你,你会趁夜捡钱,还是抬头欣赏迷人的月色?”
她的眼神很坦率,我有些窘迫,避开这个问题说:“那要看是不是夜夜都有钱捡。”
萨沙噗嗤笑道:“所以你弯腰捡钱?”
“你呢?”
“我……”萨沙顿了顿说,“如果可以看到月亮,满地黄金也不屑捡。”
“那为什么还对那种讨厌的男人感兴趣?”
萨沙静静地回答道:“这要看我的月亮是什么。”
我觉得她的眼神冷彻得像星空一般,不安地问道:“你要去结识他?”
萨沙摇摇头:“不,暂时不。”
雨又下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一位侍者敲响我的房门,为我送上了装饰着红玫瑰的早餐车。
“是格林·休斯顿先生命我送来的。”侍者微笑着捧上一个白信封。
信里只有几行诗。
“还是黑夜,从梦中惊醒,摆脱不了绝望,终日不得安宁。”
这几句话出自叙事长诗《羊皮纸》,是爱上了女神的牧羊人日夜遭受折磨时的感慨。
此后我接二连三地收到他派人送来的小礼物,有时是一束花,有时是一幅他手绘的素描,有时是一卷乐谱……
萨沙无奈道:“他在玩什么把戏?我打听过他,三个月前他刚刚结婚。”
我也不知道他玩什么把戏,以前我在大学受到骚扰时,就是他出面平息了事件,可也是他庇护了那些混蛋,我本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现在更是深深反感。
等我们拜访了墨尼本的客户,准备回程时,侍者又送来了一封信,信里格林·休斯顿邀我见上一面。
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侍者小心翼翼道:“格林·休斯顿先生说,他有一些私密的信件要还给您,是属于您某些朋友的。”
信?
我心头一跳,蓦地想起那个凌乱的春夜,一群人冲进学生宿舍搜查翻找,然后逮捕了杰西卡……
杰西卡不止和我通信,詹妮弗和明妮都有。
“他还说什么?”我问。
“说如果您同意了,就引领您去餐厅用晚餐。”
侍者带我来到三楼,不同于楼下热闹的大厅,这分明是一处私密的小餐厅,绿色植物装饰着玻璃天窗,白色餐桌座椅旁橘色的烛火交相辉映。
正在天台抽烟的格林·休斯顿微微一笑,放下烟斗向我走来。
“纳西斯小姐,真高兴见到您。”他挥退了想替我拉开椅子的侍者,亲自为我挪开,请我入座。
大学时这位格林学长留着齐肩长的金色卷发,加上那张俊俏迷人的脸,显得十分风流,引逗很多女学生,而现在那头金发剪得短短的,梳理得整整齐齐,像个利落的军人一样。
他坐在我身旁,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笑意,撑着下巴的左手上,一枚黄宝石尾戒微微发光。
我有些局促,打起精神来应对他道:“听说您有些东西要给我。”
他嘴角微扬,眼梢带着些许戏弄的神色,低声道:“安妮小姐别急啊,您赏光来做客,酒都没喝一口呢。今晚有新鲜的鱼子和鹿肉,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夜色初显,微凉的海风吹动我的发丝,天台上一个乐师正用小提琴演奏《月光鸣奏曲》,我端起眼前的酒杯,轻轻饮了一口。
“你似乎不太喜欢我?”他问。
我不知道他何来此问,且不说我们根本没多少交集,只说我们明显的地位差别,就连假装熟稔都做不到。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您误会了,在我心中您是位绅士。”
“可我喜欢你。”他直白地说。
我愣了愣,猛地抬头看他,那双绿眼睛像燃烧一样,正灼灼地望着我。
他靠近了几分,身体前倾道:“你一定不知道,三年前我就认识你了,在伊莱福斯大法官的晚宴上,那天你穿着天蓝色的长裙,金发披肩,光芒万丈,我一下就被你迷住了,一整晚脸红耳赤,心跳不已。许久以来,你那晚的模样总是轮廓分明地出现在我脑海中,使我心绪纷乱,寂寞难捱。”
他这突兀的表白让我感到荒谬,但更深刻的是种慌乱,在我有所反应前,他先一步握住了我的手,轻声说:“有只漂亮的天鹅,一经诞生就把我的心攥在了手里,我恳求她施舍怜悯,解脱我的痛苦。”
我匆忙抽出手,不知所措道:“请不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