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玉走近端详,却发现笔触皆出自同一人之手,而这画卷上,却是六界各地的景色。
北地的大雪,南境的雨林,西域的风沙,东海的仙岛,皆栩栩如生地映在纸上,看久了,仿佛其间的事物还会动起来。
她侧首却见宫流徵已经坐在案前,手中已然拿起了方才挂在腰间的那支笔。
“这是……少谷主亲自画的?”
谢扶玉手中捏着画纸,有些不可置信。
眼盲之人,为何能画得如此栩栩如生?
更何况,传闻之中,他从未踏出过绝音谷,又是如何知道这山川异域的风情?
文弱书生模样的宫流徵在纸上落下一道墨痕:
“是啊,都是我画的。道友不必如此生分,直呼我名即可。你们呢?你们二人如何称呼?”
“你可以叫我阿玉。”
“江陵。”狐狸一路少言,惜字如金。
宫流徵琢磨着两人的语气,旋即低头无奈笑了笑:
“原来,你们二人方才不是在殿前互诉衷肠,而是在置气吵架。”
“哪有的事?”谢扶玉摆摆手。
最多也就是小孩子闹脾气,饿两顿就好了。
“我是过来人,我懂。”宫流徵欲言又止。
笔墨起落之间,宫流徵已经开始收尾画作,终于,他将笔搭在砚台上,站起身来。
“好了!”
待墨渍尽干,他拿起画纸,犹豫一番,决定递给江陵:
“赠你们的小小见面礼。”
谢扶玉凑上前去,见正是她那时与江陵站在阶上,执手相对的一双侧影。
画中风景和草木与她亲眼所见的一般无二。
她不得不承认,这副情景落在旁人眼中,确实有几分像一对道侣。
“你……你真的看不见吗?”
虽然有些冒犯,但她还是忍不住地在宫流徵的面前轻晃了晃手。
“我当真看不见。”
宫流徵并未介怀,反倒坦诚地取了缚眼的白绫,露出一双没有瞳仁的全白眼睛来。
“我虽看不见,却能感受得格外多一些。譬如阿玉姑娘用手在我面前扇出的微风;姑娘凑近画纸说话时,纸张的震颤;你们二人执手时,回音的大小……诸如这些,我都能感受得到。因此,虽不知你二人样貌,但并不妨碍我画出心中所想。”
宫流徵心中所想的画面,正也是江陵心中所期待的。
他看着这张画,默默将它小心折成一个四方块。
“你特地将我们约在这僻静处,让我们瞧见这些画,又亲手作画相赠,是想我们帮你做什么?”
谢扶玉开门见山。
一旁的宫流徵却没即刻回答她,只是转头对正往怀中塞画纸的江陵道:
“唔……我觉得这位道友,倒是更能与我有共鸣些。我想和他单独叙会儿话,姑娘不妨随意逛逛,给我们些时间。”
谢扶玉念及江陵的身份,倏然警惕起来,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护在他身前:
“不行,我们同来,自然也要同归。我们始终都要在一处的。”
她怕宫流徵早已识破他不是仙门中人,如今假意交好,只是为了支走她,而后再收江陵,最后再命谷中人来围攻她。
“我们同来,自然也要同归。”
“我们始终都要在一处的。”
江陵垂首看她,心中的阴霾终于因这两句话,而照进来了一束光。
她明明也是在意他的。
哦,他悟了。
她不是不喜欢自己,而是还没察觉自己的少女心思。
毕竟人类不如狐狸聪明,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常事。
他刚想欢欣地随谢扶玉一同走,却听宫流徵道:
“阿玉姑娘,事成之后,我可以赠你谷中的那颗剑魄。”
谢扶玉足下一顿,立即放开了牵着他的手。
他望着空落落的手腕,挑了挑眉。
她转过身,静静地注视着仍坐在案前的宫流徵,微微勾起了一个笑。
她没说话,在等着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