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欢呼与高喊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恭迎狼王回宫......”
“恭迎大漠的英雄——”
两人沾了血的面容被夜色和火光分割。
在隐隐的气喘里,仿佛枯死的草木在燃烧。
“很好,”藏松还笑着,“又一条碍眼的狗衔着它找的珠子回来了。”
......
寝殿寂静。
唯一的声音是沙漏滑下的细微声响。
穆离渊坐在椅子里,在角落里远远看着睡着了的江月白。
从夜深一直看到天亮。
清晨江月白醒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起身。
单手撑着椅边扶手,咬着自己的食指,在阴影里观察着江月白。
“你不是和我说,”江月白背对着他,走到镜前穿衣服,嗓音淡淡的,“你永远不会生气么。”
白衫很松散。
窗外晨光照进来,白色成了透亮的,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身体线条,衣衫随着江月白整理的动作飘动着,身体的线条也虚虚实实,最后在腰间衣带的收紧的一刻勾勒出了真实的弧度——
像在亲眼看着一幅暧昧的美人图如何被描摹成形。
穆离渊终于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江月白身后。
江月白转过了身。
穆离渊没有与江月白对视,沉默地半跪了下来。
很轻地解开了江月白系好的衣带,拉得松了些,再缓慢地重新打结。
认真、细致、一丝不苟,每一个微小的褶皱都要抚平重来。
“今日狼王要举办盛典,”穆离渊垂着眼说,“早些时候侍从们送来了庆典的衣装,但我让他们拿回去了。”
穆离渊抬起头,“那些衣服束缚太多,穿起来不舒服,不适合现在的主人。”
江月白道:“我不去庆典,今日我有别的事要做。”
穆离渊站起身:“我知道,我都交代安排好了,马车也备好了。”他垂眼替江月白整好腰带边的衣衫褶皱,手指触碰到江月白小腹时微微颤抖停顿了一下,立刻收回了手,“千湖的景色很不错,很适合赏景吟诗,主人可以与故友好好叙叙旧了。”
“记得早些回来,我给主人做好吃的。”穆离渊一直低着头。
江月白没接话,很安静地瞧着他。
无言片刻,才开口缓缓道:“眼睛怎么了,哭的还是让人打的。”
穆离渊抬起眼,看向江月白,笑了一下:“我说是被人打的......主人会给我出气吗。”
“当然,”窗边光晕斜射,江月白眼睫的侧影像蒙着纱,显出些神色温柔的错觉,轻声说,“谁欺负你了。”
穆离渊知道江月白是明知故问的揶揄,但最后几个字让他突然想要哽咽——那是小时候师尊经常问他的一句话。
小时候总有弟子欺负他这个来路不明的怪胎,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跑到师尊房里大哭,师尊就会把他抱起来问这样一句。
但这次没人打他。
藏松昨晚全程没动手。是他打对方打得太用力,碎石迸溅到了眼里,划得眸底出了血。
又在漫长一夜的泪水里浸泡成了通红一片。
他其实没有生气。沉默的一夜,他只是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如藏松所说,哪里惹了江月白厌恶。
穆离渊拿过一旁的外袍,替江月白穿好。
“没人欺负我,”穆离渊努力用了轻松的语气,“切葱的时候刺激到眼睛了,等主人晚上回来,就能吃到我做的葱醋鸡了。”
......
景驰在寝殿前等了整整四个时辰。
等得周围的守卫侍从都心惊胆战——还从没人敢这样对待狼王。
竟然在王宫所有人都必须到场的庆典当天,光明正大和旁人外出游玩了,坐的还是狼王送的宝石车驾。
这场盛典是为恭迎狼王成功带回沙漠之眼的明珠。
明珠是为要成为王后的人取来的。
可对方却压根不屑一顾,似乎完全把之前随口一提的要求忘记了。
傍晚时候,宝石车驾才带着飞扬的尘土远远而来。
景驰披着氅衣背手站在高处,看到江月白身边跟着人,脸色阴郁至极。
为了庆贺,宫殿长阶周围都是颜色浓丽的彩旗。身穿素衣的江月白沿着长阶向上走时,像是天地画卷里唯一一点没有上色的一笔。